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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言略微後退一步,避過其劍芒銳氣,淡淡笑道:“那個,厲兄,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了,經常看我都是斜着眼睛看的,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難道已經鐵了心腸、非要跟我動手嗎?”

“廢話——”青色劍芒發出凄厲的風聲,劃破長空朝秦言胸膛刺來。

毫無花哨,就這麼直接了當的一劍,就憑着其速度與力道,便能令無數技擊高手飲恨當場。

秦言身形隨之飄退,若風中柳絮,柔不着力,一直融入到虛空之中。厲高的劍氣凌厲無匹,一路追擊了十餘丈距離,卻始終差了稍許,僅有毫釐之差而沾不到秦言的衣角。

能將秦言迫得連退十幾丈無法還手,厲高也算是當今年輕一輩中數得上的人物了。其劍勢之猛,不在“天劍”賀連山之下。他若能保持這股剛猛勢頭再繼續追擊秦言一百丈,說不定真能仗着地勢傷到秦言。

只是,他顯然沒修鍊這樣的功力。

畢竟剛不可久,他只追出了二十丈,胸腹中的一口氣就逼近了極限,再不換氣,便要反噬自身。於是,他不得不放緩了勢頭,想着休整一兩個剎那。畢竟,對面那小子正被他追得狼狽逃竄,依照慣性也要再跑個幾丈,自己有足夠的時間準備好下一輪追殺……

但秦言來得顯然要比厲高想象中快多了。就在厲高腳步剛一放緩的同一時刻,秦言的身形就已完全違背了常識的速度反射回來,甚至比厲高本身的動作還快上一線。他側身避讓過劍芒鋒銳,抬起右手看似輕緩地朝厲高胸口按來。

厲高兩眼瞪得老大,心中湧出無比驚駭和荒謬的情緒:‘他莫非能預知我的招數?’

這念頭在腦中一閃,就被他強行壓下。他亦是出類拔萃的劍客,在此時刻並沒有失去冷靜,眼見已躲不過去,便將右肩一沉,左臂橫攔在身前,想要硬擋這一擊,揮劍的手腕同時狠力一擰,從側後方向秦言橫掃而至。直到此時,他還懷着敗中求勝的信念。就在自己不敵,也不會讓秦言好過。

秦言並沒有他那麼多想法,只看着他舉左臂來擋,便將手掌隨之移開,轉而拍向他右邊胳膊。

這一拍,厲高沒能躲過,只能生生受了。

他渾身一顫,頓覺一股無比陰柔的寒流滲透過來,霎時便將半條手臂麻痹,連握劍的五指也失去了知覺。他心頭大駭,慌忙就向後退,卻見秦言以更快的速度欺近,又在他左邊肩膀上輕輕按了一下。

厲高悶哼一聲,臉色從灰白變得慘青,身軀踉蹌一下,徹底失去了平衡。

在他倒地之前,秦言已閃身出現在他背後,抬起一隻手掌,在他背心處託了一下,口中淡淡笑道:“厲兄當心,地面有些滑,可不要摔倒了啊!”

厲高只覺陰寒從三面湧來,轉瞬已將周身包圍。他勉強驅動真氣護住心脈,只是嗓子眼裡泛起腥甜之味,咽也咽回不去,鮮血絲絲縷縷地從口鼻中淌了出來。接着眼前一花,秦言又再度轉到他身前,端詳着他臉色,關切地問道:“厲兄,怎麼樣,不會死吧?抱歉啊,下手可能重了點,我不知道你這麼柔弱的!”

厲高張了張嘴,卻無法出聲,只有大股血液從他口中湧出,將前襟染得通紅。

秦言似乎沒看見他氣憤怨憎的表情,轉過身去,拿起他的長劍在手上把玩打量。“這把劍不錯,厲兄你這麼慷慨,就把它送給我吧!多謝了啊!”

他從厲高背後解下劍鞘,當著他的面把劍背在了自己身上,這才在厲高無比憤怒屈辱的目光中優哉游哉地漸漸走遠了。

許久之後,厲高才緩過氣來,終於逼出了身體里的陰寒力量,重新能夠動彈了。然而還沒等他舒一口氣,身後便傳來一串輕柔的腳步聲,一個悅耳嬌脆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又看了一場好戲哩!厲大叔,想不到你這麼沉悶的一個人,也能有一場精彩的演出嘛!”

“你說什麼?”厲高胸中的怒火被再度撩燃,轉頭狠狠地瞪向身後那個笑得一臉甜美的少女。

“呵!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乍一遭逢失敗,就會受到很大的打擊。通常他們為了轉移這種恥辱,就喜歡找不相關的人來撒氣,而且一般都是些老弱婦孺之類。”

“臭丫頭……”充斥着憤怒的話語一字字從厲高牙縫裡迸出來。

忻仙含着笑,輕輕點頭,“一旦被揭破,通常就會老羞成怒,就像你現在這樣的表情。哎,一點也不意外呢!”

“這是你自找的!”

“喔?你都傷成這樣了,連武器都被搶走了,還想跟我動手?那可別說我欺負你哦……”

秦言來到湖畔,沒有找到那一抹熟悉的素白倩影。

她果然不再來了。

緣分真的盡了?

落日的餘暉即將消盡,卻於此時下起了細雨。雨絲中滲着淡淡哀愁,將黃昏染得更加落寞,一如秦言此時悵然的心緒。

他在亭子里坐了坐,眼看着天色完全暗淡下來,而等的那個人還杳無音訊。他再也忍不住,邁步走入湖塘,身形化為一抹灰影,從水面上輕快地飄掠而過。

不親眼見她最後一面,終究還是不死心。

湖對面是一座靜謐的花園,秦言循着迴廊,來到萬花簇映中一個精巧的閣樓前,然後就聽見了欄杆上傳來的幽然婉轉的笛聲。

笛聲伴着雨絲,寧靜中含着一絲不同於往日的憂傷。秦言聽見笛聲的時候,便情不自禁地閉上雙目,只感覺這憂傷也與自己此時的心緒十分相似,而方才與厲高的一陣廝殺都只若大夢一場。雖未相見,但兩顆心已在這一刻靠得很近,慢慢地記不起凡塵之事,沉浸在無邊的安寧之中。

手中劍放下,忘卻情與傷。遺世獨立,遠離污穢與骯髒,世上若真有凈土的話,大概就在這一處吧!

也許,很多年後,秦言依然會記得這個傍晚,記得這一刻的共鳴與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