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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玖玖看着眼前屍橫遍野的景象,腳下血水與泥已然混作一處,悲怮的哭聲此起彼伏。她只覺胸口發緊,上不來氣,上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在花船之上。

她彎腰大口喘着氣,冷汗順着額頭滴入血泥中。

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組組穿着黑色道袍的無量谷弟子四處奔波查看,催促道:“大家趕緊認領屍體,現在天氣熱,屍體很快就臭了。沒人領的我們就當野屍,在城外隨便找個地方埋了。”

無量谷的弟子幾乎全員出動,四處幫忙收屍,普通民眾也自發的出來抬屍。

幸運一點的,還有親戚幫忙收屍。不幸的,一家慘遭滅門,連收屍的人都沒有,只能靠鄰居或是無量谷的弟子,合力將他們的屍體堆在一處。

百姓們聽了這話,除了哭聲,也是敢怒不敢言,沒人敢發出其他反對的聲音。

“懷玉什麼時候死啊!”忽然一個婦人對着身前的屍體嚎啕道:“我丈夫兒子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有什麼不敢說的,我就問懷玉那廝什麼時候死!”

她這一哭引起其他百姓的共鳴。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摟着懷裡的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小姑娘扎着倆小辮,生的俊俏,閉着眼也能感覺到她還生了一雙俏生生的大眼。只是此刻她的脖間有一道刺目的血痕。

那老頭眼裡已哭的渾濁,道:“么么啊,我的孫女……”他站起身衝著無量谷弟子道:“都怪懷玉狗造出來的傀儡,我在世間孑然一生就是為了看他死!”

隨即更多的人跟着附和。

“是啊!懷玉那個瘋子,他的爪牙現在還在州寧府,是不是!那個欺壓河都鎮百姓的城主背後的靠山就是他,是不是!這種人為什麼還可以活在世上?”先前那個婦人哭訴道。

十六七歲的少女站起身來,眼裡具是恨意,她指着地上的屍體,質問着咆哮道:“這些人又有什麼錯,眼下只能躺在泥里!他們又做了什麼惡!你們告訴我!”

一個年輕漢子實在忍不住也站了起來,大聲道:“這傀儡現在還有什麼用?摩奴都沒了,還時不時失控殺人!我們打的鐵不是只可以用來造傀儡的!”

“殺懷玉!廢傀儡!”

更多人站起來,男女老少紛紛揮舞着拳頭,一時間聲音排山倒海般的湧向大街小巷。

“殺懷玉!廢傀儡!”

“殺懷玉!廢傀儡!”

無量谷弟子眼見事態到了他們無法控制的地步,又不好使用法術鎮壓,只能互相遞了一個眼神。

昨日的二哥清清嗓子,道:“昨夜之事,師尊已經知曉,我們會將你們所言的每一句都稟告師尊,至於懷玉之事,師尊自有定奪,眼下我們應當合力將這些屍體清理……”

“每次都這麼說!之前傀儡失控殺了二三人,後來殺了二三十人,谷主一直說會處理懷玉,眼下也只是將他關進起來而已,這次,懷玉必須償命!”

憤怒的人潮不斷涌動。

無量谷弟子們見情形已然完全失控,腳下紛紛騰起法陣,準備回谷。

“師尊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留下這麼一句話,無量谷弟子便一個也不見其身影。

只留下一個個翹首以待的百姓,帶着憤怒與悲戚繼續清理屍體。

這幫懦夫,遇事只會往谷里躲。

蘇玖玖心中暗罵。

“眼下師弟和其他人還沒有線索,州寧府又發生了這種事。”

蘇玖玖眉頭緊鎖:“眼下我們的處境成了一個困局。”

“破局並非只靠我們。”

謝衿悠悠道。

*

河都鎮。

紀姜靠坐在高台之上,掏了掏耳朵,抬眸隨意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綁跪在下面的人。

幾人皆是年輕壯漢,雖跪作一排,但眼裡寫滿了不服二字,狠狠盯着高台之上的紀姜,其後面是拿着大刀的劊子手,正舉着大刀,隨時待命。

昨夜,大量傀儡忽然失控,殺了不少無辜百姓。一波被壓迫許久的河都百姓在這幾個年輕人的帶領之下殺了幾個看守,要取紀姜的項上人頭,最終這場造反被紀姜的重甲兵鎮壓。

紀姜給了身邊的人一個眼神,旁邊的人立刻得了令,尖銳的聲音開口喝道:

“就是你們幾個煽動河都鎮百姓造反?”

“是!是俺們!”

“怎樣?”

底下幾人口中怒罵反抗之聲層出不窮。

紀姜彷彿沒聽見一般,繼續把玩着手中的透明小刀,神情是難得的清淡。

一旁的嘍囉見大事不妙,衝下面喝道:

“放肆!對城主敢這樣說話!”

“我呸!”

“看他還能風光幾日,不就是仗着無量谷有人么,俺告訴你們,懷玉馬上就死了!”

紀姜嘴角勾起一抹有趣之意。

嘍囉見狀,指着那幾人道:“砍了他們的頭!”

劊子手噴出一口酒,抬手揮刀,正要落下之時,高台之上傳來紀姜慵懶的聲音:

“慢着。”

他緩緩站起身,踢踏着鞋,站在高台邊緣,望着那幾人,漂亮的鳳眸微眯,丹唇輕啟:“繼續。”

“罵得好,我就放了你們。”

那幾人似乎也沒想到紀姜會說這種話,愣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紀姜眼眸逐漸染上血色。

“廢物。”

嘍囉給劊子手試了個眼色,劊子手接到訊號便又準備抬手。

“人妖!你個不男不女的人妖!”

一人顫抖着罵道。

“你早晚會死,你個挨天殺的!”

“你個懷玉的狗,我呸!”

那幾人為了活命紛紛開始罵起來。

紀姜聽着這些侮辱之言,心頭忽然感覺到無比舒適。

那幾人錯愕的互相對視一眼,便繼續狠狠罵著,越罵越臟,彷彿要把所有的臟言臟語都用在眼前這個長相妖治的少年身上。

少年一襲紅衣下身形單薄,眸中的猩紅之色隨着底下不堪入耳的謾罵之聲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一絲嘲笑之意。

他輕輕擺手,什麼都沒說便轉身離去。

底下的幾人被鬆了綁,便沒人管他們,留下他們劫後餘生,面面相覷。

“大虎,咱這是沒事了?”

叫大虎的男人一屁股癱坐在地,臉上是不可思議的錯愕:“咱靠罵他娘和老子活命了?”

幾人手腳並用的扯下纏在手中的繩子連滾帶爬的跑遠。

嘍囉低聲問道:“城主,就這麼把他們放了?他們可是要造反啊。”

見紀姜不言,那嘍囉又鼓起勇氣問:

“城主,眼下州寧府、河都鎮大亂,無量谷那位真的要死了?”

紀姜輕輕嗤笑一聲,毫不在意道:“亂便亂唄,誰又比誰能多活幾日。”

隨即轉口一問:

“那幾人可有消息?”

嘍囉慌忙跪在地上,道:“還未找到。”

“好吧,那你就再找,慢慢找。”

說罷他拍拍褲腿上的土,隨意的踢踏着鞋,大搖大擺的哼着小曲走了。

嘍囉望着紀姜的背影心下奇怪,為什麼感覺城主最近總是心情很好的樣子。

紀姜又來到關着林羽的密室。

他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略帶猥瑣的向前走。

“找到了嗎?”林羽的聲音傳來。

“林教頭,真是不好意思,還沒找到。”

紀姜臉上帶着一絲愧意。

林羽“噌”地站起身,衝上前來揪起紀姜的衣領,嘴唇冷冷的抿成一條線。

紀姜像一隻做錯了事的小狗,怯生生看着林羽,未等林羽開口便道:“不放。”

林羽聞言眼裡彷彿能噴出火來,咄咄的看着紀姜。

“我給你講故事。”紀姜小聲嘟囔着,像在乞求憐憫,也像在溫柔的哄着心愛的玩具。

林羽忍無可忍咆哮道:“誰要聽你講那些胡編亂造的故事!我要保護的人、我的朋友全都下落不明,你把我軟禁在這裡,聽你那些狗屁故事?”

他的呼吸重重打在紀姜臉上,吹着紀姜額前的碎發前後飄着。

紀姜眼中逐漸染上氳氣,半晌才開口:“你要保護的人、你的朋友都沒有我么?”

林羽“騰”地鬆開手,沒有回答他,冷聲道:“到底怎樣才肯放我出去?”

紀姜眸中陰鬱,再次問道:“我不算你要保護的人,你的朋友嗎?”

“不算。”林羽斬釘截鐵道。

紀姜聞言沉默,半晌他略帶偏拗的開口:

“沒關係,那我就繼續講故事給你聽。”

林羽的臉黑的徹底。

*

轉星塔內。

孟見夏等人已經到了轉星塔的一大半,此時他們均已經精疲力勁,氣脈盡散。

孟見夏癱坐在樓梯間,一面恢復體力,一面百無聊賴的拿劍敲擊着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音。

“啊……好崩潰啊,這還要走多久啊。”孟見夏抱怨道。

“孟道友別急,馬上就到了。”百里玥輕聲安慰。

“好餓……”孟見夏一臉生無可戀。

池冽也撿了個地方坐下:“你們白陽劍宗不辟穀嗎?我看你們幾個,除了你們大師兄個個都是吃貨。”

孟見夏眼睛瞪得圓圓的,道:“這人世間少了吃,那豈不是少了一大趣味,辟穀的人我還不理解呢,你不懂。”

池冽“呵呵”笑了一聲:“你說的對,但是我現在不餓。”

孟見夏揮起手中的劍劈向池冽:“你找打是吧!”

池冽連忙求饒:“錯了錯了,大小姐,省省力氣吧,你是我們的主力輸出,你得趕緊回復。”

孟見夏這才心滿意足的收起劍:“那我是主力輸出,你是什麼,混子?”

池冽搖着手中摺扇,頗為倨傲道:“非也……我乃你們背後的男人,小分隊的軍事參謀是也。”

孟見夏翻了個白眼:“切。”

不過他說的話她是認的,這幾場若是沒有池冽在背後尋找陣眼,她與百里玥恐怕早都被那些東西耗死了。

“不過話說回來,你找陣眼真有兩下子哈。”孟見夏拍了拍池冽肩膀,表示讚賞。

池冽笑道:“簡單,無量谷弟子都會,何況我這麼聰明的。”

百里玥在一旁安靜的聽着二人你來我往的發言,偷偷掩唇輕笑。

幾人就這樣說說笑笑,氣脈也恢復的差不多,就在起身準備繼續向下行走之時,塔頂傳來如雷鳴一般的隆隆之聲。

幾人抬頭向上望去,只見上面傳來刺目的熒光。

“怎麼回事?”孟見夏說著。

池冽亦是目不轉睛的看着頭頂的光,幽幽道:“知道為何此塔叫做轉星塔嗎?”

話音剛落整個塔開始劇烈的震蕩,幾人連忙抓緊手邊的扶梯。

孟見夏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別告訴我它會轉!”孟見夏尖叫:“那豈不是我們先前走的樓梯都白走了?”

“大小姐聰慧。”

震動過去,孟見夏連忙附身看向下面,正是她們先前好不容易走的路。

“別看了,上面才轉星之境。”池冽輕嘆一口氣。

“我們這是遇上了困局啊…….”孟見夏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