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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一言而斷,算是徹底地打破了眼下的爭議。

而此時此刻,對於那史仲成而言,也算是徹底地閉上了嘴。

眼下這個時候,多言無益,倒不如索性,大家將事情攤開來看看便知。

對於史仲成等人而言,其實他們是打心底里不相信郵政司能有什麼真憑實據的,即便是有一點,也大可以徹底找到漏洞推翻掉。

倒不是他們如何自信,而是他們心底深處便已認為,這必是胡穆想要藉機上位,挑起來的爭鬥罷了。

朝廷對於傳奉官的印象都十分糟糕,認為都是投機取巧之輩,不足為慮。

何況身為傳奉官的胡穆,連資歷也不過爾爾,不過是在鐵路司幹了一兩年下層的官吏而已。

這樣的人,能幹成什麼事?

再者說了,清查戶籍,乃是天下最繁重的工作,朝廷動員了十數萬的官吏,才勉強辦成,郵政司又何德何能?

文淵閣諸學士們,卻遠不如史仲成人等這樣的樂觀。

不過,顯然也不至於認為,郵政司當真能有什麼真憑實據,大抵……應該是郵政司找到了這一次清查的漏洞,進而拿出一些證據進行攻擊,藉此機會,希望朝廷能夠重新清查罷了。

只是解縉還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因為他思考得更深。

胡穆這樣做,背後必定是張安世,可無論如何,胡穆也是胡廣的兒子,這件事的背後,會不會還有胡廣?

若還有胡廣,那麼胡廣就太不簡單了,此前的人畜無害,莫非只是煙霧彈。

而一旦這樣去想,那麼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了。

一個人……人畜無害了數十年,這麼多天下最精明的人都看走了眼,這樣的人,該有多可怕。

而更可怕的是,一個隱藏了自己數十年的人,卻突然之間,在這地方發力,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事有反常即為妖。

越往下頭想下去,就越令人覺得可怕和恐懼了。

朱棣是個行動派,當即便擺駕出宮,隨駕的大臣們,雖心思各異,可也老實地紛紛在後步行。

胡廣在隊伍之中,心裡卻早已是七上八下了。

倒是張安世與胡穆走在前頭,二人低聲竊竊私語着什麼。

等到抵達郵政司的時候,這郵政司上下猝然無備,誰也不會料到,竟會皇帝親臨。

於是當即……司中上下的官吏,紛紛誠惶誠恐地來見駕。

朱棣只掃視他們一眼,見他們都是尋常官吏的裝扮,不過比之其他的衙署和部堂,這些官吏的年紀,都要小了許多,多是一些年輕人。

朱棣陰沉的臉,稍稍有了一些緩和,溫聲道:“不必多禮。”

隨即,回頭看向張安世和胡穆道:“證據在何處?”

胡穆上前道:“陛下,就在後頭的庫房。”

朱棣當即一馬當先,率先進去,其餘隨扈,魚貫而入。

於是胡穆領着眾人,進入了一處庫房。

起初的時候,君臣們倒不覺得稀奇,而這庫房,從外頭看,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可直到進入之後,眼前卻是一亮。

這是物理意義的眼前一亮,因為在此,掛着一盞盞的馬燈,以至於整個庫房,雖是封閉,卻是亮如白晝。

在這裡,除了一排排辦公用的案牘之外,便是一眼看不到頭的書架。

每一個書架上,都有柜子,柜子上,又掛着鎖,除此之外,還掛了一個又一個的牌子。

“這是……”

朱棣背着手,認真地看着,其實他對於案牘的事,不甚感興趣,只不過,對於這樣的規模,朱棣覺得有些詫異罷了。

胡穆道:“陛下,這是郵政司的郵編庫房。”

“郵編庫房?”朱棣對於這個名稱還是覺得挺新奇的。

胡穆便道:“投遞書信,寄送包裹,甚至是牽涉到匯款的事務,必須要確保,驛站能夠精確到人,正因如此,所以……各地的驛站,要掌握當地人口戶籍地址的情況,驛站掌握本鄉以及下設的村裡,郵政局掌握本省的情況,而郵政司,自然要掌握天下的情況。”

朱棣道:“是嗎?”

聲音淡淡,他只聽得雲里霧裡。

胡穆便繼續解釋道:“這一處庫房,寄存和保管的,乃是福建布政使司所有文牘。”

“福建布政使司……”朱棣念叨着,隨即便又問道:“這又有什麼不同?”

胡穆便指了指遠處的一處書架,道:“那地方,乃是福州府,而那幾排書櫃,則是泉州府。隔壁是建寧府,再遠一些,乃興化府。漳州府在這裡。”

胡穆邊道,邊信步走到了福州府的十數排書架面前,接着道:“這一處書櫃,乃閩縣,那一處,則是長樂縣,還有這裡……陛下,此乃福州府福清縣。”

其實這裡的保存情況,十分有序,可以說是一目了然,所以即便朱棣不通文牘的事務,可經胡穆的指點,卻能立即看明白了。

而這種案牘事務,條理清晰到一個門外漢竟也可以一點即通,可見這裡頭的情況,是多麼的井井有條。

朱棣也快步走到了福州府福清縣的書櫃面前,這裡頭,卻是一個個整齊的柜子,每一個柜子上頭,卻又書寫着各鄉的牌子。

朱棣隨手指了指其中的譚南鄉,道:“福清縣,還有一個譚南鄉?”

“是的。”胡穆侃侃而談道:“陛下您看,這譚南鄉的前頭,還有06261的編號,也即是,所有這樣編號的書信,直接可以投遞去福清縣譚南鄉去,這樣一來,分揀信件之人,也就可以做到一目了然了。甚至……哪怕是大字不識的人,在掌握了簡單的數字之後,也可以勝任清撿的工作。這書信和包裹,除了寄送需要大量的人手,實際上……分揀所需的人手更多,哪一個信件和包裹應該送往哪裡,單單這個,就需無數的人力。”

頓了頓,胡穆接着道:“若是沒有編號,單以地址而論,這就需郵政司招募數萬的清撿人員,而這些人,卻還需擅長識文斷字,這對於驛站而言,實在太難了,即便是粗通文墨之人,恐怕也不願在這暗無天日的庫房裡,每日重複清撿,哪怕是薪俸高一些,也沒有人願意肯這樣干。”

朱棣深以為然地頷首。

這其實是實情。

郵政司的待遇不錯,現在隨着新政的鋪開,倒也有不少讀書人願意進入郵政司。

可這些人,無論是干文吏也好,甚至是去干郵差也罷,這樣的工作,畢竟是總還有一些意義,大家也肯盡心儘力。

可若是這些幸運的讀書人,你卻讓他們每日在庫房裡枯燥的清撿信件,分門別類,怕是連鬼都不肯來了。

有了郵編,情況就可以大大改善,甚至可以對大字不識之人,進行簡單的培訓之後,便可勝任。

朱棣道:“原來如此……”

接着他便道:“這譚南鄉……裡頭,又是什麼?”

胡穆朝一旁的文吏使了個眼色,文吏會意,便取了鑰匙,開了鎖,打開了這譚南鄉的抽屜。

隨即,便是一沓沓的文牘映入朱棣的眼前。

胡穆當即取出了一張,邊道:“陛下請看,這一份,乃譚南鄉八柳里的情況。”

朱棣抬手接過,只低頭一看,眼中透出驚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