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沉迷》 十七藤月

五月,江厲和梁舟月舉辦了婚禮。

陳澹遠在美國,沒收到對方找他做伴郎的消息,稍微思考,他就知道阮玉會做梁舟月的伴娘。

那對小姐妹的感情很有意思,梁舟月就是因為阮玉,才會在和他說話時夾強帶棒,奚落暗諷。

陳澹不用別人勸,自己決定不會去做伴郎。

當他和阮玉把話說清楚後,就再也沒有糾纏下去的必要。愛不逢時,各自歡喜才好。

婚禮當天聲勢很大,來往的賓客都是江家在生意場的夥伴,以及江厲賽場上的同僚,梁舟月的朋友不多,她原本就不是B市人。

阮玉已經出了月子,身體恢復得很好,身形比懷孕之前要圓潤,不再是那種一看就弱不禁風的身材,可謂剛剛好。

“你不用喝酒,走個過場就行。”

她能給自己做伴娘已經夠意思了,梁舟月唯恐阮玉在婚宴上累到,或者喝醉。

阮玉擺擺手,笑吟吟地解釋:“沒喝酒,伴郎們在呢,都是他們的活兒。”

梁舟月和她相視,各自狡黠一笑,女兒家的羞怯和明媚在臉上交映切換,非常自然。

江厲明明站在梁舟月身邊,但他目光望著遠處,久久沒有移神。

“看誰呢?”

梁舟月的聲音打斷了江厲的失神,他轉頭時,梁舟月和阮玉的目光已經一同看向他剛剛注意的方向。

只見,一道頎長身影走入推杯換盞、談笑風生的賓客中,漸漸的,男人的身份已經分辨不清。

他身著白色西裝,短髮剪得很短,雙手插進褲袋,僅是背影就足夠桀驁,漫不經心地從宴會廳消失。

這是一場熟人局,沒人看不出他的身份,但沒人戳破。

尤其是阮玉,她很快就收回目光,舉著手中的酒杯,敬江厲:“今天是你和月姐的婚禮,雖然你年紀小,但從她那兒論,我還得喊你一句姐夫呢。”

江厲舉起一杯酒,碰杯時嘴角勾起:“感謝你來做我們的伴娘。”

阮玉也笑起來,眼底沒有藏匿的情緒,只有明媚的祝福:“新婚快樂,早生貴子。”

江厲嘖聲:“也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這回,對方是不是陳澹都無所謂。

大家看起來都放下了。

兩人仰頭喝了一杯酒,場上默契更濃,只看眼下和未來,過去的事情不重要。

……

陳囡囡六歲那年,陳澹三十一。

這六年,他帶女兒一直生活在紐約,沒有回過國。每次都是朋友們過來找他,他對國內的一切已經沒念想了。

阮玉於他而言成了一個抹不去的記憶,他沒有再和別人在一起,連片刻的想法都沒有。

她看孩子的次數很穩定,每逢國內節日,她都會飛到美國。異國是重要原因,其他時間她不可能經常過來。

陳澹的別墅很大,家裡傭人很多,阮玉過來,他不會出現在家裡。

整整六年的時間,阮玉每次都坦坦蕩蕩的過來,但陳澹避而不見,六年的理由都一樣:工作忙。

或許也是真的吧。

阮玉偶爾會相信。

從他來到美國,陳氏集團一開始確實發展停滯,但有了女兒後,他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頹廢過,每天的生活都充滿鬥志,勢必要給女兒一個偉大的商業帝國。

他不會再婚,不會再有孩子,他現在和將來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女兒的。

這是他目前唯一的樂趣。

每次阮玉過來之前,他都會得到消息,提前離開。她離開別墅,家裡傭人就給他打電話,他才會從公司回家。

這是老闆自己的私事,傭人好奇過,但沒人敢詢問。

可今天出了紕漏,陳澹已經從公司回來多時,天色漸黑,別墅大門口的保安就給他打來電話。

手機放在茶几臺上,陳囡囡在陳澹的示意下,撥開了免提。

“老闆,剛剛那位小姐又回來了。”

保安的聲音響亮無比,客廳的父女倆都聽得清楚。

捏了捏突然發緊的眉心,陳澹走過來。可剛剛邁步,不及他腿高的女兒緊緊抱住他大腿,讓他拒絕的話臨到嘴邊,盡然吞回。

“爹地,媽咪說要送我生日禮物。”

陳囡囡的眼神透著期待,還有一絲小心翼翼。她年紀小,但爹地媽咪不會同時出現這件事她很清楚,現在她要做選擇。

“她去買禮物了……”

眼看女兒圓潤的葡萄眸子水汪汪地望著他,陳澹嗯了一聲,吩咐門口的保安:“讓她進來吧。”

聽到媽咪會回來,陳囡囡歡呼雀躍,鬆開陳澹的腿,快步跑到門口等待。

陳澹靜靜看著,六年來心裡第一次冒出五味雜陳的感覺。

……

門外,阮玉拎著手中的生日蛋糕,手臂上抱著一個粉紫色的兔子玩偶,步伐匆匆。

剛進門,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面前的小不點抱住腿,前進步伐一頓,女兒的咯咯笑聲響起。

阮玉心頭一軟,呼吸還沒平穩,臉上就浮現溫柔笑意。

“囡囡,你先鬆開媽媽,我們去客廳過生日好不好?”

同時,她把手上的玩偶送給女兒,暫時分開了小孩子的注意力。

果然,看到少女心配色的玩偶,陳囡囡激動地抱著它往客廳跑,邊跑,她甜糯的聲音傳來:“謝謝媽咪,我愛你。”

她說的是中文,小奶音勾得阮玉母愛氾濫。

把蛋糕放下,阮玉環顧客廳四周,隨口一問:“你爸爸還沒回家?”

陳囡囡這才發現陳澹不在樓下,簡單逡巡,猶豫著搖搖頭。

爹地媽咪一直不在一起出現,她自然而然以為,陳澹離開了。

沒察覺到女兒模稜兩可的態度,阮玉現在因為陳澹不在而頓感輕鬆,岔開蛋糕包裝,她嘴角勾著笑,十分珍惜和女兒共同相處的時間。

“囡囡,你爸爸平時這麼忙,你自己在家會不會不開心?”

“不會啊,爹地不忙,他每天都會陪我吃早晚飯,晚上給我講故事。”

陳囡囡抱著娃娃,天真的思想此時還想不到大人之間的複雜關係。

但阮玉明白,陳澹在躲她。

六年了,他還放不下嗎?

一陣優美的旋律傳來,阮玉循聲望著上樓的樓梯。

來自二樓的琴聲越來越清晰。

“是爹地在彈琴。”

陳囡囡同阮玉一樣,盯著樓梯的方向。

明明半生頑劣不羈,陳澹卻從小練國畫,彈鋼琴,沉迷修身養性的愛好,生活方式又背道而馳。

此刻,阮玉甚至能想象到他優雅彈琴的模樣。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琴鍵上輕快跳躍,猶如池中小魚,暢遊於水與自然之間。

幽美的曲子前奏,清脆的琴音,美妙的音符都圍繞著阮玉,往日種種重映心頭。

曾幾何時,她多次被他高超的琴技俘獲芳心,甚至是緊緊束縛,愛慕多時。

但她從來沒聽過今日這首曲子——《夢中的婚禮》。

她不懂鋼琴,不懂曲譜,但她此時聽得有些傷心。

她不認為曲中所訴是甜蜜的愛,更像無望,猶如在夢中,患得患失,望而止步,只能遠觀。

看著所愛,喜怒哀樂再與自己無關。

整首曲子時快時慢,忽高忽低,阮玉聽得入迷。

直到最後,曲終、夢醒、人散。

琴聲停下的時候,阮玉恍然回神,溫潤面龐久經歲月,此時勾起暖笑。

她知道,她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