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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鯤道:「不錯,原本通過三門峽只能換小舟或改陸路搬運,唯有劉晏為夏縣縣令時所創上門填闕船可以通過三門峽,此船船底加厚,船型前窄後寬,船頭上翹,不懼河底砂石,正可在河水最激越處穿行。」

此刻仟夫背上和山崖上的繩索均被綳得吱嘎作響,牽引着大船艱難地通過鬼門門,忽聽一聲輕響,右側山崖上的繩索忽然斷了一根,半截粗如人臂的繩索如鞭子般反抽回來,打中了甲板上數名船工,更有一名船工險些打落河中,幸得張果先生一把抓住腰帶將他拉了回來。

斷了這一條繩索,另兩個絞盤吃力不住,推動轉盤的工人稀里嘩啦倒了一大片,絞盤快速的反轉起來,大船迅速失去了平衡,事出突然,仟夫們錯手不及,既拉不住船,又不及從纖繩的繩套中脫身,立刻有數人被纖繩拖拽着落入水中,大船則向著右側山崖直撞過去,只聽「咔啦」一聲巨響,大船右舷猛烈地撞擊在山石之上,若是尋常船隻這一撞便碎了,幸而上門填闕船建造的極為結實,一撞之下竟然沒有散架。

葉清杳在艙內感覺船隻劇烈抖動,出艙來看時卻正趕上大船撞向山崖,一個站立不穩,向外甩了出去,千鈞一髮之際,江朔飛身上前一把攬住了葉清杳的腰枝,另一手將七星寶劍叉入甲板之中,他不及拔劍,危急關頭神力自生,竟然將劍鞘直接插入木製甲板之中,這才穩住了兩人的身形。

撞擊之後,葉清杳剛想從江朔懷中掙出來,忽然大船再次向左擺動,原來是湍急的河水將大船從山崖邊推離,向另一側山崖推去,葉清杳立刻放棄了掙脫的想法,反過來牢牢抱住了江朔的肩頭。

眼看要撞上左側岸邊的崖壁,仟夫那陳姓的頭子也真了得,號令眾仟夫重新整隊,拉扯纖繩想要控制住大船,此刻他們已經不是背向大船了,而是面向大船,向後墜着身子,作出如拔河一樣的姿勢。

幸得纖繩拉扯,大船沒有直撞上左側山崖,靠岸的水流遭船隻擠壓,產生巨大的反推之力,將大船重又向右側山崖推去。

此番船工都反應過來了,忙用手中竹篙去頂山崖,然而越貼近峽石之水流越是激越,十幾根竹篙怎麼擋得住這天地間的偉力?一陣爆豆般的聲音傳來,竹竿盡皆從中裂開來,碎成了篾片。但這一頂畢竟減緩了撞擊山崖之力,這次的撞擊比先前還是輕了一些。

劇烈的震動之後,大船再次被河水推離山崖,此刻絞盤繩索斷了一條,無力將大船拉到上游,但其餘兩條繩索已從絞盤中滑脫,僅靠仟夫之力無法在鬼門的激流中拉住大船,大船一邊下行,一邊如擺錘般的左右撞擊,上門填闕船雖然堅固,也終究經不起這樣的折騰。船上眾人皆敢驚慌,每次撞擊都發出連聲的驚呼,只有張果先生渾若無事一般,在船上左搖右擺,卻也不見他摔落。

丁鯤吼道:「不成了,仟夫快放開纖繩,讓船向下游去!」

但此刻鬼門中濁浪滔天,轟鳴一片,岸上的仟夫根本聽不見丁鯤的喊聲,此刻大船的重量都墜在纖繩上,仟夫也不敢輕易放手,如放手速度不一,晚放手的仟夫必然要被拖入水中,陳頭領只能喊着號子讓眾仟夫勉力堅持。

丁鯤見仟夫沒有反應,向船上船工高喊道:「船上的,一齊割斷纖繩!快!」

眾船工抽出隨身小刀想要割斷麻繩,但這麻繩粗如兒臂,一時也割不斷,更難保能同時切斷。

江朔抽出七星寶劍道:「清杳妹子放手,我去斬斷繩索!」但葉清杳心中驚懼,卻牢牢抓着他的肩頭說什麼不肯放開,江朔只得任由她墜在身上,帶着她一齊向船頭躍去,七星寶劍何其鋒利,一道電光划過,將所有纖繩一齊斬斷,眾仟夫忽然脫力,一齊跌坐在岸上,雖然臀背摔的生疼,卻好在沒有性命之虞。

船體再次在右側山崖撞了

一下,船身猛的一顫,江朔手中長劍險些墜入水中,若非樫木劍鞘將自己和葉清杳牢牢釘在甲板上,二人可都要隨着一塊飛出去了。失去了繩索牽扯的大船卻沒有再次撞擊山崖,而是被激流推出鬼門,向下游衝去。

河水分成三股衝過三門峽,在三門之下形成了無數漩渦亂流,大船一出鬼門便被湍流裹挾着打橫向下衝去,眼看側舷就要撞上下游的砥柱之上。

砥柱在河水中屹立了千萬年,若非堅固異常早就被河水衝散了,大船如撞上砥柱,那無疑就是雞蛋碰石頭,必然粉身碎骨。掌舵的船工拚命扭動舵桿想要讓船駛離砥柱,但河中亂流漩渦牢牢地吸住了大船,令其脫身不得。

丁鯤上前一把推開了舵手,吼道:「蠢貨!船頭指向砥柱!」

江朔心中一驚,上門填闕的船艏再堅硬還能比砥柱的岩石堅硬么?船頭還是船舷撞上砥柱只怕結局沒什麼兩樣吧。

眾船工卻均已醒悟,協助丁鯤使勁般動舵桿,然而越是接近砥柱,河水越是湍急,船舵竟然扳不過來,江朔雖然不知道為何丁鯤要把船頭指向砥柱,但想丁鯤行船經驗豐富,這樣做定然有他的道理,此刻形勢急迫,來不及多想,他還劍入鞘,對葉清杳道:「抱緊我,別鬆手。」飛身奔向船尾去幫忙推動舵桿。

得江朔相助,丁鯤終於將船舵扳直,大船脫離了渦流,向著砥柱直撞過去,丁鯤高喊:「少主,葉娘子,抓緊了!」江朔依言扶定舵桿用以固定身形,而葉清杳則緊緊地抱住江朔的後腰,緊閉雙目將頭埋在江朔背後。

眼看大船就要撞上砥柱,卻被一股巨大的水流帶得偏向一邊,沖入中央水道,只聽咔啦咔啦幾聲巨響,似乎是撞上了河底的石頭,好在上門填闕船船底堅固,並未受損,打着旋兒擦過砥柱北側的張公島,向下游衝去,下游眾船見首船沖回,忙各自以竹篙去頂珠船身,各船還都系縛在錨地,大船的下沖之力無法將這麼多船衝散,才終於在各船的幫助下在河邊停住了。

一船上的人都癱倒在甲板上,就是丁鯤也已渾身被汗水浸透了,他向江朔跪倒叉手道:「屬下死罪,令少主涉險,幸得少主利刃相助,若少主和葉娘子有個好歹,屬下真是百死莫屬。」

江朔忙將他攙起,道:「丁大哥哪裡話來,繩索斷裂可不是你的責任,幸得丁大哥處置得當,才保全了一船人和岸上的仟夫弟兄。」

葉清杳驚魂甫定,早已從江朔懷中掙脫出來,為化解尷尬,開口問丁鯤道:「丁大哥,方才你讓大船對準砥柱撞去,為什麼反而能幸免於難呢?」

丁鯤道:「葉家娘子有所不知,所謂「中流砥柱」,河水被砥柱強行分開,砥柱腳下的水流最為洶湧,無論什麼船隻只要向著砥柱衝去,定然會被水波推開,但如果怕死想要避讓,反而會被砥柱下的漩渦吸入,撞個粉身碎骨。」

葉清杳又問:「水流為什麼沒把船推回南岸,反而把船衝到中間河道呢?」

丁鯤道:「砥柱北側中央水道深闊,南側靠岸水道則淺的多,上游下來的河水大多衝入中央水道,因此同一條大河會出現南清北濁的奇景。」

江朔向上游望去,果然是左側清淺而右濁浪滔天,他問丁鯤道:「丁大哥,我看三門峽中間神門最為疏闊,左側鬼門卻最為險絕,為何不設法走神門呢?」

丁鯤聞言談了一口氣道:「少主說的不錯,砥柱南側水淺,無法用槳棹划水,只能讓仟夫牽引,而南側鬼門是個急彎,在三門中最為兇險,神門疏闊確實安全的多,我們從上游順水放舟之際,確實是從神門水道走的。」

葉清杳也奇道:「那上行為什麼不走神門呢?」

丁鯤道:「若走砥柱南側水道,無法將船牽引到神門,要走神門,只能從砥柱北側繞行。但原

先砥柱與北側張公島之間過分狹窄,無法通航。「

葉清杳道:「但我們剛才不就是從中間過來的么?」

丁鯤道:「天寶元年正月,陝郡太守李齊物曾鑿砥柱為門以通漕,在山北開通了挽路,在砥柱和張公島上燒石沃酰而鑿之,拓寬了水道。」

江朔道:「那不是可以從中路行舟了么?」

丁鯤道:「嘿……鑿通水道後為圖方便,李齊物下令棄石入河,原想着河水湍急,必然能把這些石頭衝到下游去,不料兩年後有船撞上了河底的礁石,派人下水探查後,卻發現原本該被沖向下游的巨石,居然重又回到了新門水道,卡在水道內,激水湍怒,令舟楫不能入新門,船工認為這是砥柱之石有靈性不願離開才又重新聚了回來,於是還是改走原來的鬼門水道。我們剛剛就擦到了其中一塊巨石,僥倖只是擦過,才沒有沉船。」

葉清杳道:「還有這等奇事?那不能再將巨石鑿開打碎么?」

丁鯤道:「談和容易,砥柱上的岩石堅硬異常,在山上時需先燒石沃酰才鑿得動,如今巨石沉入河底,無法在水中生火卻如之奈何?」

江朔望着砥柱與張公島之間湍急的亂流,思村良久,對丁鯤道:「丁大哥,你能用小舟將我送到新門水道么?我看看能否設法去掉這幾塊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