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錦兮彷彿聽出他話中的意有所指,心下立刻覆盤起他離開之後自己做的那點兒事,隨後一拍大腿:“你是想說,我最近和齊玉柏走得很近嗎?那是個誤會,天大的誤會,其實我……”
她只顧著解釋,並未察覺封常棣已經靠了過來,在她抬眼之時,猝不及防撞入她的眼眸之中,她滿眼滿心,都是他的身影,他關切的目光,他溫潤的掌心覆在她的額頭,他的呼吸似越過拂堤楊柳的春風,掃過她灼熱的臉頰。
她想起昨夜夢中的長吻,他將藥汁送入她口中時,交纏的溫柔,耳根子瞬間洩漏了她的羞怯。
“你可有想我?”低啞的嗓音帶著幾許期盼,混著她察覺不出的懊悔。
“不想。”她一面想著昨夜的夢境,一面堅決否認。
封常棣莞爾,指尖勾起她小巧的下巴,與自己對視。
他想說昨夜昨夜那般大膽,怎得此時卻縮得像一隻鵪鶉,但他更想說:“我卻是想你了。”
聽著纏繞思念的六個字,賀錦兮笑了起來,她抬手繞住他的脖頸,頭一次清醒的吻住了他。
封常棣的手掌微微一頓,便扣住她的小腦袋,化被動為主動,強勢攻城略地。
分別不過數日,卻似千秋萬載,北城與南陽明明不過一兩日的行程,卻好似隔了千山萬水。他心中藏著千言萬語,提筆之時,卻只剩下兩個字。他以為紙短一些,路遠一些,時間久一些,便能讓自己那顆心能從她的身上挪開。
卻在日復一日中明白,自己此生終究是離不開她了。
望著她依舊蒼白的面容,看著她綻放的笑意,他的心中只餘下慶幸,幸而,他回得及時。
往後該如何,她和李閒庭,和其他房之間又是如何,這些都無關緊要。
若是他誤會了,那是他的幸。
若是他們之間真有什麼,也無妨,只要他努力,她終會放棄一切,站到他身邊。
……
賀錦兮對封常棣的歸來只高興了一會兒,就被一碗藥驅散了。
現在的她十分懷疑,封常棣對自己使了美人計,為的就是讓她試藥。
“怎麼能是美人計呢?”芍藥將藥碗放到賀錦兮手中,認真地糾正,“是二少奶奶收了三兩銀子,把自己給賣了才是,如今也不過是信守承諾。”
實話最扎心。
賀錦兮嘆了口氣,認命地將藥汁喝了乾淨,迫不及待含住香兒送來的糖丸子,含糊不清問道:“你有沒有問葉聲,他們為什麼突然回來了?”
“葉聲說是回來取藥的。”
賀錦兮奇怪道:“有什麼藥,值得司命親自回來取?”
香兒搖了搖頭,又道:“不過我聽說,二少爺回來之後,二老爺三姥爺四姥爺和大姑奶奶又湊到了二老爺的院子,過了好久才離開呢。”
“香兒,你可以啊,都能幫我打探敵情了。”賀錦兮笑著拍了拍香兒,“回頭給你一盒山藥棗泥膏作為獎勵。”
香兒卻沒有像從前那樣開心謝恩,只是搖了搖手,神色矛盾地說道:“這些本來就是奴婢應當做的,而且……”
芍藥打斷香兒的話,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二少奶奶,我是沒有打探到什麼敵情,不過,齊四姑娘託我送一封信給你。”
“雲杉姐姐想見我,直接來就是,還送什麼信呢?”賀錦兮說著,忽然間一頓,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間,她飛速拆開信封,待看完開頭,便覺得眼角酸澀。
這是一封訣別信。
在賀錦兮拆開的時候,齊雲杉已經消失了。
她在信上說,自己生平有兩大心願。
第一,便是如同正常女子那般,不用遮遮掩掩,不用鬼鬼祟祟,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小巷。
但因著她的身份,這一切註定是個夢。
她沒有想到,夢想竟然也會實現的那一天。
鑲紅街很熱鬧,成衣鋪的衣衫很美,胭脂鋪的老闆娘梳妝的手藝也很好,最重要的是,雲喜樓的小二覺得她美若天仙。
那日她如真正的女子行走世間,終於了卻心中的執念。
第二,便是如齊玉柏的願,像一個姐姐那般寵著他。自出現的那一刻,齊雲杉便想著要了卻齊玉柏的心願,同樣也到了那日,她才如願。
鑲紅街是個好地方,她在那裡買到了二十三份禮物,作為齊玉柏這二十三年的生辰賀禮,小到撥浪鼓,大到一柄玉骨雕成的扇子,都是她精心挑選的,因為,她懂他。
但往後的禮物,她卻是不打算準備。因為她不想再在齊玉柏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跡。
這兩個心願一了,便是她離開的時候。
“我有一種預感,寫完這封信,我便會消失,但我無悔。我遇見了幾位兄弟,也遇見了你。能來世間走一遭,在知己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哪怕是以這樣的方式也是極好的。
從前我還會擔心你這般單純的性子要被旁人算計。但如今,知道封常棣將你放在了心尖上後,我便也放心了。
人生漫漫,終有別路,若有來生,只想獨佔一身,體會真正的人生。
賀妹妹,珍重。”
齊雲杉的字與齊玉柏截然不同,簪花小楷端正清秀,卻字字透著灑脫,恰如她為人一般。若是齊雲杉獨據一身,必然也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
賀錦兮的眼眶溼潤,這一刻,她終於體會到小毛頭的痛苦。
夏姐離開,唐三刀不辭而別,但只要生活在這時間,總有重逢的那一刻。
而齊雲杉,齊桑柳,消失便是消失,恰如死別,再無重逢之日。
幸好,她記得,小毛頭也會記得。
……
儘管如此安撫自己,但她的心情依舊難受,當夜在床上輾轉,始終無法入眠。
正是鬱結之時,身後忽然被人擁住,悠悠藥香和清涼之意將她包裹,她轉過身,便見身著中衣的封常棣躺在身側,灼灼目光如星火般耀眼。
“你的眉頭皺了一天,可是遇到煩心事?”微涼的指尖落在她的眉間,輕輕揉散她的愁緒。
她拉住他的手,聲音低落:“人生終有一別。若是我離開了,你又會如何?”
“不會有那一日。”別離曾經降臨,但這一次重逢,他絕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的身邊。
“那可由不得你做主,人有生離,也有死別。”賀錦兮輕聲說道,“如夏姐和三刀,便是生離,如雲杉姐姐,還有我孃親,便算死別,生離猶可掌握,死別卻得聽老天爺的。”
“若我先走,我便在奈何橋前等著你。”
聞言,賀錦兮笑起來:“不可能,我絕對走在你前頭。”
“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