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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彤無意中的一番話,挑起了賀錦兮一縷愁緒。

永不相見的別離,說的不正是她和娘親嗎?

但人生於世,終歸是要離開的,只不知,她賀錦兮離人世時,世間還有人會思念她么?

她想到娘親所言,人有去處,自然也有來處。若是尋不到來處,就算碧落黃泉,也無法飲下奈何橋下的孟婆湯,拋卻今生事,尋得來生緣。

可是賀錦兮卻有着一絲僥倖,若是一直尋不到娘親的來處,那她有朝一日下了黃泉,是不是就能見到過不了奈何橋的娘親了呢?

這一夜,賀錦兮的夢裡都是娘親憂傷的眼,似乎是在埋怨她,既沒有保護好自己,也沒有尋到來處。

娘親,我想拿到玉佩,可我也怕拿到了玉佩,你便出了黃泉路。屆時,這天地間,就真的只剩我一人了……

“賀錦兮,錦兮……”彷彿遠在天際的聲音漸漸融進耳畔。

是誰?是誰在叫她?

清涼的手掌撫着她的臉,信手撫平她心間的不安,按下那忐忑。

她不由自主地貼緊了那溫度,又沉沉睡去。

次日,賀錦兮恍恍惚惚地睜開眼,入眼的竟是一隻細長卻結實的手臂。

就在她愣神的當兒,一道沉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好抱嗎?”

“嗯……”她怔怔地應了一聲,猛然反應過來。

她一抬眼,便撞見幽幽的墨眸之中!

眼前的男子半靠在床頭,長發如潑墨般灑在雪白的中衣上,薄削的唇微微勾起,劍眉微挑,他的一隻手臂微屈,靠在腦後,另一隻伸得直直的,就在……她的懷裡。

賀錦兮一個激靈,唰地就將雙手舉起:“封常棣,你聽我狡辯……啊不,解……啊……啊……”

封常棣一個側身,不待她說完,長臂勾住她的腰肢,下一刻,她便結結實實落進他的懷中,她慌忙伸出雙手撐住自己,一垂臉,便望進他映着萬千光輝的眸子里。

“你說。”清晨初醒時的嗓音,還帶着一絲慵懶的低啞。幾縷墨發灑在眉間,半遮半掩住他浮蕩的笑意。

“你……我……”一時之間,她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只愣愣地看着他,不覺間紅了臉頰。

“我替你說……你昨夜夢到了我,情難自禁,連夢裡都在叫我的名字。”

“你胡說!”她紅了臉,想着自個醒來的時候確實抱着他的雙臂,又是一陣心虛,“誰知道是不是你主動靠過來的。”

封常棣手臂驀地收緊,猝不及防的賀錦兮雙臂一滑,徑直落入他的懷中,臉頰埋入他的脖頸之間,不待她掙扎,便聽他低低一笑,“說對了。”

隔着薄薄的被子,他們的心貼在了一起,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在着偌大的房間里聽得一清二楚,也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亦或是,他們的……

……

一連幾日,賀錦兮都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態中。

每每她打起精神,想要做點什麼,腦海里總會浮現封常棣的臉。

尤其是,他的那道低笑聲在她耳畔揮之不去。

這日,賀錦兮按照封常棣的要求熬藥。

熬藥講究的是耐心和細心,可她怎麼也做不到聚精會神。

好幾次,都把葯給熬糊了。

賀錦兮覺得,自個熬的不是葯,而是煎熬。

待她好不容易熬好了葯,卻又要面臨一個難題。

那就是——見封常棣。

老實說,這幾日,她幾乎是避着他。

可這熬藥的課業,又必須交由他檢查。

若是往常,她自是可以心無旁騖地將葯送給他檢查,可現在……

賀錦兮猶豫不決,甚至還帶着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忐忑和不安。

這不,此時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動了起來。

“再不給我,葯就涼了。”熟悉的低醇嗓音驟然在耳邊響起,驚得她手一抖,幾滴葯汁飛濺在她的手背,瞬間起了幾點嫣紅。

不待她回神,手裡的碗被封常棣拿走,放在了一側茶几上。

緊接着,封常棣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聲音略帶責備,更多的是心疼:“笨手笨腳。”

話落,封常棣拿出了一份燙傷藥膏,細心地替她塗抹。

清涼的藥膏抹在了手腕上,可她卻感覺到皮膚火辣辣的。

這種火辣,並非傷口的痛感,而是肌膚相觸時的溫度。

她掩住慌亂地神色,偷偷地看了封常棣一眼。只一眼,她便有了一絲恍惚。

白晝的日光清晰地勾勒出他的側顏,如刀削般,每一個起伏都是上天最完美的筆觸……

她又想起那日清晨,她貼在他的脖頸,就算是那種奇怪的角度,依然陷入到他的側顏之中,更何況是現在……

糟了,他皺起眉了!難道是發現她在偷看他?

賀錦兮不自在地別開視線。

看着她緊鎖的眉頭,上藥的封常棣同樣眉頭蹙緊。

方才他去藥房時,葉聲便攔住了他,神神秘秘給了他一份藥膏:“主子,帶上這個,專治燙傷!”

封常棣看也不看,拔腿就走。

“主子,你帶上,准沒錯!”葉聲快步跟上,“在熬藥房做事,很容易被燙傷,香兒每次去熬藥房都會被湯汁燙傷。每到這時,我都能及時取了藥膏為她上藥!”

封常棣冷笑一聲,小女人利用苦肉計引起男人心疼的伎倆,也只有葉聲受用。

葉聲卻未察覺,熱情地推銷着:“二少奶奶雖然手腳功夫不弱,可她這麼久都沒未能熬出葯,說明她比香兒還笨手笨腳。主子,你帶上它,有備無患。”

封常棣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接過了藥膏。

萬一……賀錦兮也長了這樣的心眼呢?

事實證明,賀錦兮沒有這樣的心眼,她是貨真價實的笨手笨腳。

所幸的是,她的燙傷並不嚴重,封常棣為賀錦兮上好了葯,便在她滿懷期待的目光中端起葯碗查看,片刻之後,搖了搖頭:“水多了。”

賀錦兮的臉一垮,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怎麼可能多了呢?我是照着你給我示範時的分量加的!”

說著,她噔噔噔跑到水缸邊,拿起水瓢,指着上面一道清淺的劃線說道:“你看,我還在水瓢上面標了記號!”

見狀,封常棣似是想到了什麼,他下意識地拉住她的手腕。

“你……這樣不好吧……”賀錦兮下意識掙扎了一下,“我知道今日還沒牽手,但是能不能在沒人的地方……”

封常棣手一頓,淡淡說道:“我不過是要帶你去另一處熬藥,你想什麼?”

賀錦兮看了一眼兩人交纏的手:“???哦。”

是我想太多,還是你牽得太緊了!

……

封常棣將賀錦兮帶回竹杖居的廚房,又令葉聲取了葯來,親自盯着她完成每一個步驟,最後將砂鍋放到火上。

葯爐的火舔着砂鍋,片刻之後,一股幽幽的葯香瀰漫在廚房內。

賀錦兮為葯爐子添了一根柴火:“方才的步驟我進行了很多次,一次都沒錯過,而且文火和武火的時間,我都是嚴格按照書上的時間來的,一瞬不差,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出問題。”

“且看此次結果如何。”封常棣的目光同樣落在葯爐上,他似乎是在等待,又似乎是在確認某種猜測。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砂鍋內的沸水將蓋子往上頂。

因熬藥的時間略久,兩人又沒什麼話題可聊,賀錦兮只能目不轉睛得盯着火候。

百無聊賴之下,賀錦兮挑起了話題,來打破此時的沉默:“封常棣,其實我一直想問,齊玉柏他怎麼樣了?”

封常棣側臉看她:“你是否看出了什麼?說來聽聽?”

賀錦兮身體繃緊,那一瞬間有種被夫子考學的壓力感。

只能暗恨自己嘴賤,架不住好奇心。

事已如此,她只能整理了下思緒,緩緩說道:“我懷疑,所謂的齊家五兄妹,實際上是同一個人。”

封常棣目光微定,示意她繼續。

“五個人,五種性情,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說出來確實荒謬,但我在你給的書上曾經看到過,這種病症,古人稱之為離魂症,先秦有人也曾有過同樣的例子,早上還是個柔弱的書生,到了晚上,卻又變成一個兇悍的匪徒,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後來,便有人說,他是被鬼附身了,但其實,不過是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賀錦兮說著,又看向他,“不知這麼說,你可明白?”

封常棣知道賀錦兮是一個奇人,喜歡的看的東西可以做到過目不忘,但不符合她心意的東西,怎麼看都會變成過眼雲煙。

“齊玉柏自小就出現了這種癥狀,齊家人也知道他的情況,只是為了不讓世人指指點點,故而在齊玉柏病症穩定之後,謊稱齊夫人一胎生五子,齊玉柏因是長子要繼承家業,留在身邊,其他四子體弱,放在他處養着。”

“也就是說,齊玉柏是這具身體的主人,其他四位都是他分裂出來的。”賀錦兮瞭然,又道,“那齊玉棘做出這等事情,齊家人知道么?”

封常棣搖頭。

那日他將齊玉棘擒拿之後,便將之送往齊家。

齊家家主獲悉此事,甚是驚訝,本想問清楚,可是齊玉柏對齊玉棘的事情所知不多,只記得齊沙棘和一人合作,由齊沙棘出面經營庭林齋,所得利者四六分,除此之外,他們之間還有某種承諾。

至於什麼承諾,齊玉柏並不知道。

賀錦兮遲疑了一會兒,問道:“那齊玉柏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被官府帶走?”

“齊家出了一大筆錢善後,庭林齋自此解散,以此平息了百姓的怒火。為此,齊玉柏逃過一劫。”

賀錦兮看向他:“齊玉柏留在你們封家,是來求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