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墾區的人，都得過關，不論男女、身份、職位高低。

這“關”不是考試，也不是打仗，但在某種意義上卻比這兩樣都難的多！

團部的女兵們被拆分之後，趙明霞和李秀英被分到了前去沙樑子墾區的一組。

劉振華得知後，心裡偷著樂。

可他還是板著臉，一本正經的在團部門前的集合地，對全體分配到沙樑子墾區的女兵們講話。

“同志們，我作為連長，首先歡迎你們來到沙樑子墾區！不過同時我也要提醒你們！”

話到這裡，劉振華驟然停住，觀察起眾人的表情來。

看到女兵們各個撲閃著大眼睛，一副希翼期待的樣子，劉振華這才放下心繼續講起來。

“沙樑子墾區不比團部，沒有正經的營房住，睡覺的地方都是地窩子，也不可能頓頓有羊肉吃。另外，說是墾區，現在就是一片荒涼的戈壁灘，除了紅柳、梭梭以外，啥都沒有。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要是好地方，黨 和國 家也沒有必要派我們來了。”

“連長說得對！越是艱苦的地方越是需要我們！”

趙明霞帶頭說道。

劉振華十分讚許的看了她一眼。

“那連長，你說要提醒我們的是什麼？”

衛生員李秀英問道。

劉振華一陣錯愕……他覺得自己已經說完了要提醒的內容。無非就是沙樑子墾區條件很差，自然環境很惡劣，讓她們做好準備。畢竟和迪化市裡老滿城的營地以及團部不能比。

撓了撓頭，劉振華還是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清楚，搞不明白李秀英為什麼還要問。

難不成自己還得把那地方說的更差點？

但劉振華又擔心姑娘們別還沒到墾區，就會承受不住……所以剛才介紹情況的時候也有意識的籠統模糊。要是再說什麼晚上解手時會遇到狼，白天甚至還會有敵人接近，雖然都是事情，可聽上去有點嚇唬人的意思。

“劉連長的意思就是大家要做好心理準備！咱們來這裡就是吃苦建設，不是享福的！現在全國都在咬緊牙關，大力發展。你們的老家不也是熱火朝天？”

劉桂香大姐看到劉振華這裡犯了難，趕忙走過來幫襯。

“沒錯，就是李隊長說的這樣！只要做好了心裡準備，嚴守革 命的思想路線不動搖，一定就能克服一切困難！”

劉振華將到激動處，舉著拳頭說道。

“桂香大姐，那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趙明霞很是不捨的說道。

按照規矩，她們該叫李桂香隊長。

但這些姑娘們和李桂香從西安開始，就日夜不離的相處。再加上遠離家鄉，對和藹溫柔又雷厲風行的李桂香大姐都心生崇拜和依賴，所以更願意用“桂香大姐”這個親近的稱呼。

“我就不去了，而且現在開始我就不是你們的隊長了。以後你們就是沙樑子墾區的戰士，是革 命的力量，一切都要聽從劉連長的命令！”

李桂香大姐說道。

許多姑娘一想到日後就再難以見到桂香大姐，頓時眼淚汪汪的。

“組織上調我在團部擔任後勤處處長，以後見面的機會的還多著呢！”

李桂香大姐看到女兵們的情緒，連忙開口安撫道.

“真的嘛？”

趙明霞激動地問道。

李桂香大姐笑著點了點頭。

劉振華帶著這支隊伍出發了。

他走在最前面，挎著雙槍，神氣極了！

每當長途行軍的時候，劉振華就會想念自己的“老夥計”。

要是它還在，自己鐵定能更神奇。

不過當真一眾姑娘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只有自己騎在馬上，定然是牽著“老夥計”，和她們一起走路。

“連長！”

劉振華還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中，沒有聽見有人叫他。

“劉連長！”

趙明霞提高了嗓門，又喊了一聲。

“到！”

劉振華的腦子一下被拉回了現實，習慣成自然的回答，引得一眾女兵們笑了起來。

“什麼事？”

“到了墾區之後，我們也能有槍嗎？”

趙明霞指著李振華挎著的槍套問道。

“怎麼，想要槍？”

劉振華反問道。

不單是趙明霞。

聽到“槍”，一下子圍上來七八個女兵。

“你們都想要槍啊！”

劉振華說道。

眾人連連點頭。

“哈哈，訓練的時候摸過槍嗎？”

劉振華為問道。

“在西安修整的時候，給我們發了槍，扛著進行隊列訓練。但都沒有子彈，就是個空傢伙……後來繼續行軍進新 疆，槍就收走了。只有負責保護我們的武裝部隊還有桂香大姐有槍。”

趙明霞說道。

“那後來就再也沒摸過？連靶也沒打過？”

劉振華接著問道。

“後來在老滿城駐紮的時候，倒是組織過一次打靶訓練。可每人就五發子彈……”

趙明霞撅著嘴說道。

“五發子彈，你打了多少環？”

劉振華自認為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神槍手，在打槍這件事上還有點悟性。

“沒中……”

趙明霞小小聲音說道。

“沒中？一發都沒中？”

劉振華吃驚的說道。

仔細一問。

這群女兵裡，像趙寧霞這種五法子彈都打空的不多。

但大多數人都是隻中了一發，或者兩發。

“第一次打槍，能上靶就可以了！”

劉振華說道。

緊接著又猛的反應過來，這麼說會不會傷了趙明霞的自尊？

偷偷瞟了一眼，好在她還沒什麼反應。

“連長，你第一次打槍，打了幾環？”

趙明霞話鋒一轉問道。

都知道劉振是戰鬥英雄。

戰鬥英雄打槍肯定不會差！

劉振華被問的哭笑不得……

他當兵的時候，部隊比現在窮多了！反 動 派克扣八路軍的糧餉被服，很多新兵連新軍裝都穿不上。

至於槍，那就得憑能耐。

部隊裡沒有，但小鬼子手裡有啊！

只要有能耐，不怕搞不來槍！

第一次打槍是啥時候，他也記不清了。

反正在有槍之前，自己的武器就是一把大刀。

每天擦洗的寒光閃閃，在三伏天的大太陽底下看了都讓人心裡抽抽。

後來他就用這把大刀，砍翻了一個小鬼子，拿了他的槍，這才算是有了正規軍的樣子。

“我第一次打槍就是在戰場上，對的都是人，沒有靶子！不過人比靶子大多了，只要打中就有效，不一定非得十環才行。”

劉振華帶著幾分謙虛說道。

女兵姑娘們卻是聽的倒吸一口涼氣。

對著人開槍，這樣的事情他們想都不敢想。

“我見過對人開槍！”

趙明霞冷不丁說道，把劉振華都嚇了一跳。

這些女兵們全部隸屬於一個大隊，下分還有各自的分隊。

趙明霞和李秀英屬於同一個大隊，同一個分隊，相較於其他人就跟熟悉些。

從西安下了火車後，學習了一些軍事方面的理論，隨後就坐車邊走邊修整。

車到酒泉時，分隊長告訴她們，後面的路況會比較複雜。土匪鬧得兇，還勾結反動勢力和舊軍隊中的私營份子。

趙明霞等人一開始還沒有感覺，但看到分隊長擔憂的樣子，不得已也開始思考起問題的嚴重性。

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這天天剛擦黑，整個分隊就和一夥土匪交上了火

在土匪眼裡，女兵分隊簡直就是一座金山！

不光有被服、糧食、武器，還有這麼多水靈靈的女人！

分隊長領導的武裝部隊讓全體女兵們下車。

新兵裡，除了武裝部隊外，只有大隊長和分隊長有槍。

天色暗沉，土匪也看不清武裝部隊到底有多少人。所有人都穿著統一的軍裝，更是分不清男女。

這樣一來反而有了好處！

土匪不敢貿然接近，只是在不遠處徘徊、放冷槍。

“我當時跟著分隊長一起衝上去了！親眼看到他打死了一個土匪！”

趙明霞說道。

膽子小的女兵，一聽到槍響和馬蹄聲，好多都被嚇哭了……少數幾個像趙明霞這樣的膽子大的，才跟著一起衝了上去。

最終，土匪留下幾具屍體，消失在戈壁灘深處。

趙明霞所在的分隊還繳獲了幾匹馬，到了迪化市後，作為戰利品，上交了軍區運輸供給部。

“真險啊！還好沒出意外！”

劉振華聽得都捏了把汗。

土匪最沒人性……

三班長死去的時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這就又聽到趙明霞她們行軍路上的驚險。

“我們分隊犧牲了兩個人。”

趙明霞語氣低沉的說道。

“一個駕駛員，一個和我們一樣的新兵。”

“新兵怎麼死的？”

劉振華問道。

駕駛員都是老兵。

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帶頭衝鋒在前，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身後的新兵。

但這些新兵應該都被安置在戰線之後，以汽車當做掩體廕庇，不該輕易犧牲才對。

“是不是和你一樣，也是個大膽的，衝到前面被打死了？”

“不是，她是因為膽小……”

趙明霞回答道。

犧牲的女兵是個湖南妹子。

一開始交火，分隊長命令全體下車的時候，她因為過度害怕，就沒能下車。

後來她摸索下來的時候，眾人都不在周圍，他便躲在車頭處，蹲在角落裡。把頭深深的埋在兩膝之間，手死命的捂住耳朵。

土匪的一顆子彈本來沒有打中他，而是搭在了車頭的引擎蓋上。

子彈被鐵板阻擋，發生跳彈，直接貫穿了她的太陽穴。

世上就能有這麼歪打正著的事情，劉振華聽著唏噓不已。

“後來土匪扔下屍體，騎馬跑遠了，分隊長招呼我們上車趕緊出發。我看到她還蹲在那裡，低著頭，就拉了她一把。結果她一拉就倒了……把我下了一跳！分隊長過來一看，頭髮上還沾著血。”

趙明霞說道。

“葬在哪裡了？”

劉振華問道。

“和駕駛員一起就葬在那裡了。”

劉秀英回答道。

她和趙明霞還有這位湖南妹子都是同乘坐同一輛車。

聽到趙明霞她們有過這種經歷，劉振華開始猶豫要不要把前些日子墾區遇到土匪襲擊，三班長犧牲的事情說出來。

但思量再三，還是沒有開口。

“連長，咱們還要走多久啊！”

一個年紀小的女兵問道。

她有些走不動了。

而且戈壁灘上連個蒼蠅鳥叫都沒有，要不是大家一直說這話，怕是早就沒了力氣。

劉振華擔心女兵們的安全，畢竟這裡還有零星的土匪流竄。所以一路上沒有休息，也沒有組織她們唱唱歌之類的活動，完全是保持靜默狀態的急行軍。

“其實這裡已經是咱們沙樑子墾區了，不過還沒有到營地。”

劉振華說道。

這話一出，連趙明霞和李秀英這樣膽子大的女兵都皺起了眉頭。

這裡真是啥都沒有啊！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但真正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時間心裡還是難以接受。

“前面有人！”

趙明霞眼尖。

看到前面一座土包後面，有人頭竄動，立馬告訴了劉振華。

“警戒！”

劉振華立馬掏出槍，瞄準前方那土包。

結果一眾女兵們全都呆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你們傻站著幹嘛？”

劉振華回頭看見後，焦急的說道。

“連長，怎麼警戒？”

趙明霞問道。

她們只學過一些基礎的軍事理論、革 命理論，再就是隊列訓練。即便當初遇上土匪，也是有分隊長和武裝部隊負責。對於這些用語根本不熟系，聽不懂！

“全部臥倒，朝東邊那處土坡下匍匐前進!”

劉振華修整了命令，女兵們這才反應過來，向劉振華說的那處土坡移動。

“連長，是土匪嗎？”

趙明霞卻沒有過去，反而停在劉振華身邊問道。

“你也過去，執行命令！”

劉振華毫不客氣的說道。

“我不怕！”

趙明霞回答道。

“和你怕不怕沒有關係！槍炮一響，全連都得聽我的！你是我的戰士，趕緊服從命令！”

劉振華再度說道，沒給她留任何情面。

趙明霞看著劉振華極為嚴肅的側臉，知道這種時候絕對不能任由自己胡來，便一板一眼的執行起劉振華的命令，向著那處土坡下匍匐前進。

“這小姑娘打槍不行，匍匐前進的姿勢倒是很標準！”

劉振華心裡想道。

女兵們什麼樣子都有。

有的乾脆是手足並用，在地上爬，根本不是匍匐前進。

好在大的目標方向沒錯，其他的都可以日後慢慢訓練。

待女兵們全部轉移，有了土坡可以隱蔽身形，遮掩敵人火力，劉振華這才放心大膽的一躍而起。

只見他像一匹西北狼一般，在平坦無遮攔的戈壁灘上沿“之”字形前進。

不一會兒就迂迴到了土包的側面。

這裡是敵人的視覺死角。

劉振華單槍匹馬，必須先佔據最有利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