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戈壁灘，能照亮的只有星光和月光。現在是前半夜，無論是星星還是月亮，卻是都沒有出來。

劉振華揉揉眼睛，卻是發現自己好像也有了點夜盲症的症狀，黑暗之下，看不太清楚外面的情況。

但機耕隊的同志卻不斷呼喊著，正在向停放拖拉機的地方靠近。

“袁隊長，袁隊長！”

劉振華聲嘶力竭的喊道。

忽然肩膀上被人一拍，劉振華渾身打了個機靈。當即反手死死地扣住這人胳膊，雙腿橫跨，紮下馬步，身子一矮，就使出擒拿格鬥的招式。

“是我！劉營長，是我！”

聲音傳進他耳朵，這才聽出來是袁隊長。

袁隊長打開了手電筒。

這可比拖拉機還稀罕！

雖說製造技術上沒什麼難的，但電池目前國家卻生產不了，可以說是用一枚少一枚……也就是機耕隊的特殊性，所以才能配發手電筒。

“這把給你，我們還有一把手電！”

劉振華接過手電，發現這也是個鐵疙瘩，拿在手裡頗有些分量，沉甸甸的。光滑的外表上有個開關，操作極為簡單。往上一推就是打開，登時就亮堂了。拉回來，燈泡就壺熄滅。

他試了一下，但又還了回去：

“這麼高級的東西，我用不著！點個火把就行了，小傢伙兒……”

劉振華剛想讓小傢伙兒從去灶臺處生火，做幾個火把照明，沒想到袁隊長一聽大驚，趕緊說道：

“千萬不能！那邊有油料，不能遇明火！”

劉振華一拍腦門，這才反應過來……

油料遇見明火，不爆炸也得燒個精光。

這道理他開車的時候當然學過，只是情急之下沒能想起來。

“剛才聽有人喊，油料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劉振華焦急地問道。

他和袁隊長共同打著一把手電筒，朝老公路另一側走去，袁隊長解釋道：

“我們機耕隊不是有個狗鼻子嗎？”

看劉振華沒反應過來，他又說道：

“就那個今天聞了聞無味兒就知道吃什麼的戰士，我們都叫他狗鼻子！”

“哦哦！他聞到什麼了？”

袁隊長也沒弄清楚狗鼻子到底聞到了什麼，但他的鼻子幾乎沒有出錯過。一開始，這些拖拉機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問題，在調試的過程中，水箱經常出現“開鍋”的現象，若是不能及時發現，就會起連鎖反應，燒壞其他電子元件。

軍區的修理師傅，水平也就僅限於修修車。對於拖拉機，雖說是差不多的機械，但還是一籌莫展。狗鼻子用他這孃胎裡帶出來的好本事，避免了許多次事故。

待劉振華和袁隊長走近了，狗鼻子說道：

“隊長，劉營長，你們看這裡！”

挖掘機的油料就房子機械旁，簡單的用葦子杆打了個我碰儲藏。

油料這東西，只要不遇到明火，一般情況下不會出現危險。

劉振華藉著手電的光裡外看了一圈兒，沒發現什麼意外，便很是詫異的看著狗鼻子，問道：

“咋啦？出啥事了？”

狗鼻子有些著急，一把拿過手電筒，在油料右側的空地上畫了個圈：

“看這裡！漏啦！”

劉振華定了定神，伸長了脖子，眯著眼看去，發現那片地面果然和其他地方顏色不一樣。

這幾日沒有下一滴雨，戈壁灘上早就幹下去起碼一個拳頭的深度。

但這塊地面卻溼漉漉的，顏色極深。

再朝前湊近幾步，油料所帶有的獨特氣味，就變得刺鼻起來。

“這麼會漏呢……”

袁隊長話音裡都帶著哭腔……

這些油料還是軍區費了老大的勁才湊出來的。

從上到下，全部帶頭爭當節約標兵。按照司令員的話，國家目前也很困難，但還是給咱們進口了拖拉機。這油料，就是每天餓兩頓也得省出前來，自己買，絕對不能再給國家找麻煩，給老百姓們增負擔！

從袁隊長從汽車營調到機耕隊後，上級告訴他最重要的任務有三樣，第一就是儘快熟練掌握這些“鐵牛”的駕駛和操作，第二便是盡全力對這些“鐵牛”進行保養，它們是整個新疆軍區的寶貝！第三就是這些從衣食住行中一點點生出來購買的油料，該用的不含糊，不該用的一點都不能浪費！

這三樣任務袁隊長一直兢兢業業，盡心盡力。整個機耕隊裡，他可以說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有時候大半夜起來解手，還不放心，非得去拖拉機和油料庫轉一圈，親眼看看都沒事，才能躺下繼續睡。

這剛來，油料竟是就洩露了這麼多……袁隊長腦袋發矇，心裡懊悔無比！致意覺得就是因為貪嘴，今晚多吃了些，困得早，晚上沒能起來檢查一圈才會導致這樣的意外發生！

看到袁隊長情緒有點崩潰，劉振華趕忙拉住他，說道：

“袁隊長，你先冷靜！”

關於油料，劉振華不是很瞭解。但凡事都不能著急，尤其是對已經發生了意外，更是得靜下心來仔細琢磨好對策，絕對不能盲目行事。

“我知道……我知道……”

袁隊長也是老兵了，戰場上執行過那麼多次生死任務，都沒害怕過。這會兒被劉振華從剛才的情緒中一打斷，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狗鼻子，你們幾個把油料桶都搬開，先找到漏油的地方，區分好之後再看看怎麼補救！”

命令有條不紊的下達，劉振華也立即讓機槍手等人上前協助。

眾人都是幹活兒的老手，有經驗有效率，蹭蹭幾下就將油料桶全部分散好，拿著手電筒一個一個進行排查。

“這個漏了……”

“這個也漏了……”

“還有這個……這個也是！”

聲音接二連三響起，引得劉振華心驚肉跳！

再看袁隊長，面如死灰……臉色極為難看。

狗鼻子檢查完一個，就報告一次。

好的油料桶全部原地不動，但凡是有問題的，都放置到了另一邊。

“營長，差不多就這些了。剩下的油料桶，有的外面糊上了一層，也看不清楚。但狗鼻子他掂量了一下，覺得沒少。”

機槍手話音剛落下，袁隊長的身子幾竄了出去。

有幾個油料桶已經空了。

他把空桶抱在懷裡，不放過任何一個邊邊角角，又仔細檢查了一遍。

“是怎麼回事？”

劉振華問道。

“你看，是油料桶的原因！”

這樣裝油料的桶子，桶壁很厚。接收這批拖拉機的時候，負責運送的蘇聯老大哥給送了幾個他們原裝生產的，全部都是兩層，桶口處還帶著螺絲和卡扣，既保證了密封，還能轉接輸油管。

但光憑這幾個人家送的，根本不夠用。袁隊長找到汽車營的師傅，兩人一研究，覺得拖拉機是造不出來，油桶不就是個鐵皮桶嗎？還能有多難。

不到一下午的時間，兩人就弄出了個樣子來。除了桶口處的卡扣和螺母沒能做出來以外，起碼外形上和老大哥送的一模一樣。

袁隊長還對此很是滿意，覺得自己動腦動手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卻是難以接受……

劉振華從他手裡拿過了油桶，發現桶身上有許多凹陷，應該是在運輸過程中磕碰所導致的。再加上他們仿製的油桶，筒壁只有一層鐵皮，難以抵抗劇烈的碰撞。

從迪化市軍區大院走到這裡，雖說有老路的基礎，但年久失修，路況也就是堪堪能夠同行而已。“偷工減料”的油桶，經不起折騰，磕碰出來的凹陷若是蔓延到焊接處，就會出現裂縫。

另外，金屬都有熱脹冷縮的特性。戈壁灘上氣候極端，周葉溫差少說也有十幾度。白天熱的時候，這些縫隙還不明顯，晚上溫度一降低，慢慢變大，就造成了油料的大量洩露。

“這可咋辦……”

袁隊長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下損失了這麼多油料，袁隊長簡直不知道該才能彌補！

這批隨著機械一同運來的油料，正好事湧來規整實習農場的土地以及規整葦子地的。眼瞅著就要春播，這下損失了大量的油料，耽誤了進度，等秋收的時候產量勢必遭到影響，那過冬戰友們還不餓肚子？

“唉……”

劉振華不知道這些油桶的來歷，更沒空去照顧袁隊長的心情和精神狀態。當務之急是及時止損，他趕緊命令臨時營地全員出動，前來幫忙。

“營長，有什麼任務？！”

女兵班集合的很是迅速。

趙明霞一個立正，站在劉振華的面前。

“快，你們把營地裡所有的臉盆都拿來。”

這些變形的油桶已經不能再用來存放油料，都有安全隱患。何況已經損失了這麼多，省下的油料就是命根子，絕對不能再有任何意外！

“營長，要臉盆幹啥？”

小傢伙兒不解的問道。

機槍手卻是擺起了老兵見多識廣的架子，說道：

“臉盆啥都能幹！”

這倒不是吹牛。

以前物資緊缺，能分到一個盆就算是極好！這個盆能洗臉，能洗腳，還能燒水燉菜。戰壕裡，敵人炮火準備的時候，往頭上一扣，就是個鋼盔！算是個萬金油，啥情況下都能應急一二。

女兵們的盆都很新，畢竟發了沒多久。

在墾區大營地的時候，打水還要去渠裡，多少沒這裡就守著蘆葦蕩方便。

而且渠溝裡的水是雪水，一路留下來，還混雜了許多石頭。砂礫。蘆葦蕩裡的，全都是地下水，經過沉澱還有自然形成的淤泥層過濾，清冽甘甜。

女孩子本來就比男同志愛乾淨，有了這麼方便又幹淨的水源地在旁邊，臉盆天天都不閒著。

“都是好的吧？”

劉振華問道。

趙明霞信誓旦旦的說道：

“放心吧營長，今晚我們才用過，一點都不漏！”

劉振華會心一笑，心想趙明霞果然聰慧過人，立馬就想到了他要臉盆的用處！

“營長，我還有口多餘的鍋呢！”

“哈哈，你是覺得這些滲漏出來的油料不能浪費，可以用鍋接回去炒菜？”

劉振華聽了小傢伙的話，笑著反問道。

小傢伙兒聽到營長這般疑問的語氣，知道自己應當說錯了話了，但看到其他人也都咧嘴笑了起來，才意識到自己絕對不知說錯話這麼簡單……

“傻小子……這油料是拖拉機吃的，你那個鍋炒菜的油，是人吃的。你覺得能一樣嗎？”

小傢伙兒腦子轉了轉，道理是聽了，但好像還是沒明白。

“行了，別想了！來，幫俺扶著盆！”

小傢伙兒湊近聞了聞倒出來的油料，嘟囔道：

“這味道是不一樣，炒出來的菜估計不好吃……”

經過這麼個小插曲，袁隊長也緩過勁來，拉著劉振華走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道：

“劉營長，你說咋辦啊……剩下的油料加上搶救回來的，也就三分之二，足足浪費了三分之一！”

對此劉振華也眉頭緊鎖。

損失的油料，他想不出任何辦法來彌補。

不過轉換個思路，這些油料是用來開動挖掘機犁地的。但沒有挖掘機的時候，戰士們照樣乾的熱火朝天！

這麼一想，劉振華覺得完全不是什麼大問題。

“袁隊長，你放心。油料不夠，人力來湊！這種意外咱們都是第一次，沒有經驗。等明天我派人回去，從大營地再調點人手過來，咋樣也能把損失油料所耽誤的作業補上了！”

“就是，袁隊長，你看我這身板，一手提兩桶油都沒事，說不定真幹起來，不比你這“鐵牛”差！”

劉振華看到機槍手又來吹牛說大話，正準備懟他幾句，突然臉上一涼。

他伸手抹了一把，緊接著又是一涼，掉進了他脖子裡。

“不好，下雨了！”

“快把油料轉移到避雨的地方！”

從損壞的油桶裡倒出來的油料，全都盛放在臉盆裡，沒遮沒檔。要是再進了水，今晚的搶救可是前功盡棄！

“去那處木頭屋子，上面的葦子鋪的厚，現在雨還不大，能擋住！”

戈壁灘上的雨，下起來大的可怕。黑乎乎的天窩子就像是被人捅破了，上面的雨水一股腦全都跟漏下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