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山,路越是難走。
看似平坦,實際上全是些陡峭的大石頭。
“他孃的……這些石頭是從哪來的!”
劉振華邊走邊罵。
碰上兩塊大石頭,頭對頭的頂在一起,中間只有個狹小的縫隙。想要通過,必須從石頭側面攀上去。
石頭的邊緣很是鋒利,稍不留神就會把手割初一道血口子。
而側面的石壁光滑,沒有任何著力點,都得靠雙臂的力量將自身拉上去,才能通過。
以劉振華等人的身體素質和臂力,通過這樣的大石頭不是難事。但翻過去之後,也得靠著石頭氣喘吁吁的休息半天才能緩過勁來。
趙明霞和李秀英兩位女兵就沒這麼容易了……
徐參謀聽到劉振華的牢騷,剛準備回頭解釋,忽然就看到趙明霞扣住石頭邊緣的雙手鬆開了一隻。
“啊!”
趙明霞跌落到地面。
萬幸石頭頂部到地面的距離並不高,還有一個傾斜的側立面作為緩衝,沒有受傷。
劉振華見狀,朝前大跨步前進。竟是蹬著石頭的側立面發力,在即將喪失平衡要跌倒的時候,身子已經衝向了前方。
片刻功夫,他就已經站在了阻攔趙明霞身形的大石頭頂端。
“沒事吧?”
趙明霞木訥的搖搖頭。
這個落差高度,不會受傷。但剛才脫手從石頭上落下的驚險,讓她一下子沒能緩過神來。
劉振華衝她說道:
“先彆著急,緩緩神!我像個辦法拉你上來!”
趙明霞回答道:
“營長,我能自己爬上去!”
說罷,她作勢便要再度從側立面攀爬。
但剛才那一次,讓她的體力消耗太大,左肩膀還有些扭傷,抬高都費勁。
鉚足力氣,衝了兩三次,雙手始終都距離石頭頂端的邊緣差了幾公分。
“不要再費勁了,保存體力!”
劉振華嚴厲的說道。
這裡到徐參謀選定的宿營地還很遠,要是消耗了體力,後面連正常的行軍都成問題。
剛出發的時候,徐參謀給大家夥兒說,山裡最可怕的不是野獸和叛匪,而是體溫下降。
有時候突然的天氣變化,能讓一個好端端的人在還沒有感覺都到冷的時候,因為失穩突然凍死。
至於保持提問的方法,無外乎棉衣保暖、吃乾糧和減少消耗。
要是趙明霞在這麼一塊大石頭上浪費了太多體力,眾人不但要分出自己的精力和體力來照顧她,還會讓她在不知覺不中陷入危險的境地。
趙明霞很是不甘的咬咬嘴唇。
劉振華卻已脫下自己的揹包,用捆綁揹包的揹包帶系成一個活釦。
他把這個繩結套在自己胳膊上,另一端拋下去讓趙明霞拉住。藉此使力,攀上側面光滑無著的石頭壁。
“機槍手!”
“到!”
他現在已經是排長了,但劉振華還是習慣叫他機槍手。
聽到營長叫自己,他麻利的趕過來。
劉振華命令道:
“一會兒聽我號子,趙明霞同志往上爬的時候,你在後面拉住我,別讓我也給拖過去了!”
機槍手死死的抱住劉振華的腰。
他那大個子蹲下身來,混似一座鐵塔。
“一!二!三!上!”
劉振華的號子剛一出口,劉振華就感到揹包帶上傳來了一股巨力。
在他和機槍手兩人體重的加持下,趙明霞終於攀上來,順利翻過了大石頭。
“歇會兒,喘口氣!”
劉振華解開揹包帶,在他的棉衣上都勒出了一條很深的痕跡。
過了會兒,劉振華拿過趙明霞的槍和揹包,自己扛著就往前走去。
“營長,我自己能行!”
趙明霞在他身後喊道。
“保存體力,執行命令!”
劉振華以不容質疑的口氣說道。
趙明霞沒轍,只好跟在後面,盡力讓自己顯得精神抖擻。
過了這一片大石頭灘,大家都鬆了口氣,覺得路要好走了很多。
誰知滿地的小碎石,把一名戰士的腳割的鮮血直流……
這名戰士是炊事班的,揹著一口行軍鍋和乾糧,負責供應眾人的伙食。
劉振華叫來衛生員李秀英給這名戰士消毒、包紮傷口。
但李秀英打開揹包,卻面露難色……悄悄走到劉振華身邊說道:
“營長,我犯錯誤了!”
話還沒說利索,眼淚就跟著滾了下來。
旁邊的人看到李秀英哭鼻子,紛紛投來目光。
劉振華將李秀英拉到一旁,問道:
“沒事沒事,慢慢說。你犯了什麼錯誤?”
李秀英哽咽著回答道:
“出發前我沒有檢查揹包,覺得消毒水和繃帶都在!可剛才一看,消毒水不見了!肯定是我忘帶了……”
李秀英哭的更兇了。
徐參謀本來正在看地圖,聽聞這邊的動靜趕忙過來問道:
“怎麼回事?”
劉振華回答道:
“一名戰士腳底板被碎石片子割傷了,流血很多!衛生員李秀英同志發現沒有帶消毒水。”
徐參謀聽後沉默不語。
這是很嚴重的失誤!
李秀英身為衛生員,這是她份內的職責。
“徐參謀,先包紮上,不消毒的話,不會有事吧?”
劉振華試探性的問道。
這其中的門道,他不懂……但有總比沒有好。何況就算沒有,也不能因為一個人受傷就耽誤整個勘探隊的計劃。
不等徐參謀開口,李秀英就搶過話頭說道:
“這些石頭上都有很多細菌,要是不消毒,這些細菌就會隨著血液進入身體裡,最後……”
劉振華聽這語氣覺得事情不妙,焦急的追問道:
“最後怎麼樣?”
李秀英眼淚吧嗒吧嗒的掉,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最後就要截肢,甚至危急生命……”
劉振華腦袋“轟”的一聲,頓時陷入了茫然。
緊接著,胸口處的火氣就要壓不的往外噴!
“劉營長!”
徐參謀看出劉振華臉色不對,連忙出生,把他從剛才的那種吧情緒裡拉出來。
劉振華長大了嘴,使勁抬起下巴,脖子朝後仰倒,喘了幾口粗氣,算是壓住了胸腔裡升起的怒火。用一種他覺得很是和氣的口吻問道:
“李秀英同志,要是沒有消毒水的話,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雖然劉振華已經儘量客氣了,但他這話每一個字幾乎都是咬著牙關說出來的。李秀英聽在耳朵裡,就像是一把榔頭不斷的敲打著心頭,卻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徐參謀擔心這小姑娘別因此嚇的以後出什麼思想問題,趕緊打圓場道:“李秀英同志不要著急,仔細想想。你參加培訓的時候,應該教過。要是我記得不錯的話,是不是用流動的淨水沖洗也可以達到一定程度的消毒?”
李秀英眼睛一亮,拼命的點頭。
劉振華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少許。
腦袋微微一側,看了看那位受傷的炊事兵。
他絲毫沒有把自己的傷當回事。
論資歷,他當兵的時候已經全國解放了,只比那小傢伙兒早一點。但炊事兵卻是最辛苦的,起早貪黑不說,除了做飯還要參加軍事訓練。打仗的裝備一點不少,還要外加整個部隊的糧食和笨重的行軍鍋。
一想到這樣的好小夥兒要是因為被石頭片子割破了腳底板,成了殘廢,劉振華就心疼的直哆嗦……自己身為營長,就該照顧好這全營的官兵,更何況真出了這樣的事,他要怎麼和這名戰士的父母交待?
“劉營長,淨水就是乾淨的水!”
徐參謀說道。
劉振華點點頭。
這倒是比消毒水好找。
但他四下裡望了望,周圍全是一片石頭灘……大石頭落小石頭,哪裡有水的痕跡?
再往山腳下走走,肯定是有還未融化的冰雪,可方才李秀英說的後果太嚴重,劉振華不想拖延。
太陽曬的後頸皮發燙,又被流下來的汗水蟄的生疼。
劉振華摸了把脖子,身上掛著的水壺突然一動!
這倒是提醒了他!
水壺裡裝的不就是淨水?全是炊事班燒開的,人都能喝,清洗傷口肯定也能行。
劉振華立馬擰開水壺蓋,說道:
“先用我的水洗一洗傷口,包紮好!免得再進去了細菌,導致二次感染!”
李秀英一愣。
她沒有想到營長竟然能說出這樣專業的話。
“二次感染”這個詞,好像是她在給劉振華彙報朱有福傷勢情況的示時候說過一次,卻是就被他記住,而且用對了地方。
“營長真厲害……”
李秀英自言自語道,卻是被徐參謀聽見。
“哈哈,他可是個多面手!很多東西也就是沒機會學,要是和你一樣去學了衛生,肯定也是個好衛生員!”
李秀英聽到這話,又難過的快要哭了……她可算不上什麼好衛生員。連消毒水都忘記帶的衛生員,和戰場上丟了槍的戰士有什麼區別?放在戰爭年代,槍斃都不為過!
她情緒不好,手腳自然就慢了許多。
好在有趙明霞從旁幫趁著,算是順利給這名戰士包好了傷口。
上次朱有福受傷時,趙明霞就給李秀英打下手。一來二去的,也學了些衛生方面的知識。尤其是包紮,她已經能獨立完成了!
“謝謝衛生員!你技術太厲害了!我覺得傷口都已經長好了!”
這名炊事兵看到李秀英的臉上掛著淚痕。
剛才營長用自己喝的水給自己沖洗傷口時,他就猜到李秀英該是忘帶了消毒水。
他這麼說,也是想讓李秀英舒服些,別有太大的心裡負擔。
“好了,繼續前進!”
劉振華重新把水壺掛好。
沒人知道他的水壺已經空了!
這麼大的太陽,又在進行高強度的行軍,很快劉振華就口渴難耐。
他緊閉著嘴,用舌頭不斷溼潤著口腔,拼命的嚥唾沫,藉此緩解口渴的難受歐。
好巧不巧,一滴水從落在劉振華的眼皮上,讓他視線都模糊了一半。
看看天色,頭頂的這片雲彩像是鍋蓋一樣,烏不突突的,果然是要下雨的樣子!
雨說下就下,頃刻間就有瓢潑那麼大。
中間還加雜著小冰粒子,打在臉上、身上,啪啪作響。
剛才腳底板受傷的那名炊事班戰士,此刻把行軍鍋扛起來,頂在頭上。雨水順著鍋邊緣嘀嗒嘀嗒的流下來,他身上一點都淋不著。
機槍手羨慕的說道:
“有口鍋真好啊!回頭俺也去炊事班得了!”
炊事班戰士說道:
“排長去炊事班那不是屈才了!不過我聽我們班長說,當年打仗的時候,鬼子盡出噁心招兒,欺負咱們活力不足,用迫擊炮炸後方營地,尤其是炊事班。班長就把這鍋扛在腦袋上,比鋼盔都好使!”
機槍手笑著說道:
“行啊,你小子懂得不少!以後不能把你當新兵蛋子了!”
對於戰士們的玩笑,劉振華一點兒也沒有聽到。
不過這大雨卻是讓他已經極為乾燥到幾乎要脫水的身體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張開嘴,舔了舔嘴唇。雨水略微有點土腥味,還有鐵鏽味,但冰冰涼涼的,還是舒服極了!
他想往水壺裡裝些雨水解渴,可壺嘴太小,再大的雨落進去也只有一兩滴。
突然,他想到那口行軍鍋!
“炊事員,把你的鍋翻過來了,支撐在地上!”
炊事員不知營長這命令是什麼意思,但命令就是命令,說出來只要執行就好。
當即調轉鍋口,放在地面上。又找來幾塊石頭,堆在旁邊,用以支撐。
雨水落在鍋裡,很快就堆積了三分之一。
劉振華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命令道:
“快!把自己的水壺裝滿!”
“徐參謀,你也不充點水吧。”
徐參謀拿出自己的水壺,裡面還有半壺左右。他晃了晃,遞給劉振華,說道:
“喝完,然後幫我打一壺!”
劉振華一愣,沒料到徐參謀早就發現自己沒有水,已經口渴難忍了。
打開壺蓋,“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喉嚨裡傳來一陣舒爽,劉振華說:
“我這就給你灌水去!”
徐參謀笑笑說道:
“你小子也真是運氣好!我就看你還能堅持多久……要是沒這雨,我就是用槍盯著你腦殼子也得讓你把這水喝了!”
這樣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沒多久就停了。
劉振華自己的水壺還有徐參謀的都只掛滿了一多半。
“徐參謀,前面耽誤了一會兒,沒能灌滿!”
徐參謀指著前方說道:
“不要緊,沒多遠了!咱們今晚的宿營地,經常有牧民活動。牛羊馬都有地方喝水,咱們也不會沒水喝!”
到了宿營地,劉振華覺得今天果然是極為幸運!不但口渴的時候下了場大雨,還在要紮營時看到有幾處牧民搭起來的棚子。
這就省了搭帳篷的功夫,能住個現成的。
劉振華讓炊事員趕緊壘灶生火做飯。
眾人走了一整天,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尤其是剛淋了雨,身上衣服這會兒被體溫烘的半幹不幹,也得趕快吃點東西補充熱量順帶把衣服和鋪蓋烤乾水分。不然人容易一頭栽倒暈過去,鋪蓋溼乎乎的也沒法睡覺。
選了一處看上去最好的棚子,安頓好了兩名女兵,劉振華就帶著機槍手和另一名戰士去周圍找水源、撿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