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員被夾在徐參謀和李振華中間，左右為難。
這樣的情況下他只能保持中立。
雖然他內心是傾向於劉振華的說法的，但要是他也這麼明著站在徐參謀的對立面，那問題就不是一般性的爭論這麼簡單了，而是沙樑子墾區公然反對、不執行上級命令。
“老劉，你先冷靜！”
劉振華揣著手一屁股坐下，悶著頭一言不發。
徐參謀和教導員互相對視了一眼，接著走過去，對劉振華說道：
“劉營長，我知道你的顧慮。但這是命令，命令就必須得執行啊！你是抗戰時期過來的老兵了，對於這些還有含糊嗎？”
劉振華依舊低著頭，不過聽徐參謀這樣一說，他心情也平復了不少。
“徐參謀，我劉振華不是害怕！這輩子當兵到現在，從一開始就沒有怕過。不信你問教導員，刺刀尖懟在我臉上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但這不一樣啊！論打仗，沒的說！不管新兵老兵，往前衝就行了，一場戰鬥下來，能活著的酒都是老兵。勘探這玩意兒……我們沒人懂，說白了你徐參謀也是個半路出家的。剛才你說了那麼多條條框框，光是一個海拔問題，就能要人命！”
劉振華說完之後，竟是拿起旁邊教導員的捲菸，點燃抽了起來。
不會抽菸的人，第一口一定會被嗆住。
他也不例外。
這一口煙他吸的又多又深，直接刺激到了肺部，反彈出來的咳嗽讓他腦瓜子都嗡嗡響！
嗓子眼開始，感覺整個肚子裡都火辣辣的。
劉振華心想，這東西跟吞了刺刀下去似的……哪裡有半點舒服？教導員天天叼在嘴上，吞雲吐霧，一臉享受的模樣，真是活受罪！
“老劉……你！ ”
教導員和徐參謀都知道劉振華不抽菸。
劉振華沒什麼反應，咳嗽完之後，假裝又抽了兩口。其實都吸的很淺，在嘴裡打了個圈兒就吐了出去。然後將煙把子才鞋底上碾了碾，滅了之後，就隨手丟進了爐膛裡。
通紅的火苗躥起來兩寸，隨後又蔫了下去。
整個地窩子裡，都瀰漫起一股淡淡的煙味。
劉振華抽了抽鼻子，覺得還挺香。
搞不清楚為啥這煙自己抽起來和聞起來差別這麼大！
“劉營長……”
“徐參謀，你聽我說。”
劉振華打斷了徐參謀的話說道：“我個人完全執行勘探的命令，但是對於其他戰士，我想先問問他們自己的想法。”
徐參謀問道：“你是要告訴他們任務所有的內情嗎？”
劉振華點點頭。
徐參謀思考了片刻，同意了劉振華的方法。
劉振華掏出花名冊，就從地窩子裡鑽了出去，人員問題，他已經有了考慮。
挨個問太浪費時間，所以他把選好的人全部集中起來，一次性問完。
以機槍手帶頭的，還有三名戰士，全都舉起右拳，猶如宣誓一般，立下了軍令狀。衛生員李秀英還不清楚部隊裡軍令狀是怎麼一回事，但也有樣學樣的照做。
劉振華沒有告訴他們自己因此和徐參謀發生過爭吵的事情，但當他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緩緩掃過之後，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這次任務的不同尋常。
“那就回去準備，半小時後集合待命！”
沒等到眾人敬禮解散，劉振華便已經轉過身去，迎面撞上了朱有福和趙明霞。
朱有福是來找李秀英道謝的。
那天他傷口感染高燒，要不是李秀英把他從死門關裡拉回來，現在估計也埋在一棵紅柳樹下了。
今天上午的工作他乾的極其賣力，就是為了在午休時能騰出一些時間來找李秀英當面感謝。
他先去了女兵班的地窩子，發現李秀英不在。
正巧碰上了趙明霞，她便熱心的帶著朱有福來找劉秀英。
“營長好！”
看到趙明霞的臉龐，劉振華才勉強換上一副輕鬆地表情，“你們好！”
趙明霞看到身後機槍手還有趙明霞等人還排著隊列，問道：“營長，是啥事？”
劉振華搖搖頭回答道：“沒什麼。”
趙明霞卻是不高興了……當即追問道：“營長，我是女兵班的副班長。我班的戰士李秀英在這裡，咋樣你都該告訴我吧？！”
劉振華一下樂了！
不得不說，這次趙明霞佔理。
身為副班長，管理女兵班的日常事務，劉振華找她班裡的戰士執行任務，是應該給班長知會一聲的。
沒奈何，劉振華便把剛才對機槍手和李秀英他們說的話，又對趙明霞說了一遍。
不過這次言簡意賅，沒有任何修飾。
直接了當講完之後，劉振華衝兩人敬了個禮，就準備回地窩子裡去給徐參謀告訴結果。
“營長！我也要去！ 我報名！”
趙明霞突然拉住劉振華的胳膊說道。
“不行，已經選好了人員，你繼續執行原有的生產任務，好好當你的副班長！”
劉振華拒絕的很果斷。
已經有一個女兵了，帶上李秀英是因為她是衛生員的特殊性。要是再多帶一個，那就成了累贅……山裡自然條件惡劣，所有人都自顧不暇，更沒法分出來人手和精力照顧女兵！
“營長，我可比衛生員管用多了！”
趙明霞這次竟是沒有著急，心平氣和的說道，語氣裡帶著些許玩味。似乎對劉振華同意自己進入勘探隊，十拿九穩！
這一下也讓劉振華來了興趣，把先前和徐參謀之間鬧出的不愉快都沖淡了很多。
劉振華笑了笑，問道：“說說理由，要是說的真有道理，我就讓你去！”
趙明霞立馬高興了起來，帶著一種得意，清清嗓子，對劉振華反問道：“營長記不記得我是從哪裡來的？”
劉振華當然記得。
先不說他對趙明霞很感興趣，就單說趙明霞的老家，怕是在革 命隊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沂蒙山！革 命老區啊，多偉大的地方！”劉振華回答道。
趙明霞眼睛一亮，卻是比平時還要睜大了幾分，說道：“對！我就是沂蒙山人！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沂蒙山，我家就在山腳下!”
“嗯，但你還是沒說自己為什麼合適的理由。”
劉振華想了想說道。
這次他聽趙明霞的話聽得很仔細，生怕這小姑娘一不留神再給自己下個套。
趙寧霞不緊不慢的說道：“營長，你彆著急。我這不是正要說？
我從小就住在沂蒙山下，靠山吃山，每天都要到山裡砍柴什麼的，對山裡的環境再主 席不過了！雖然這次進的是天山，可沂蒙山也在北方不是？冬天雪也下的很大，我還會辨別野獸的腳印！”
劉振華心頭“咚”的一聲。
他剛才卻是沒想到趙明霞對山裡情況如此瞭解，竟然還能分辨出野獸的足跡來！這種能力，對於他們來說可是太重要了！
能分辨清楚野獸的足跡，就能在相當程度上避開危險，增加勘探隊員的安全。
“你還會什麼，在山裡能辨別方向嗎？”
劉振華急切的問道。
“哈哈，這太簡單啦！小時候有次進山砍柴，碰到下大雨，山路都變成小溪，根本走不了，我就找了個廢棄的熊窩子睡了一覺，第二天雨停了才下的山！”
趙寧霞回道。
劉振華吃驚的問道：“廢棄的熊窩子？是什麼？”
趙明霞很是得意的解釋道：“就是熊的窩，以前有熊，後來沒有了。這樣的窩又擋風，又擋雨，還有熊殘存下來的味道，周圍幾乎沒有野獸敢靠近，特別安全！”
劉振華聽後沉吟了半晌，然後對趙明霞說道：“好，我命令你加入勘探隊！剛好你和李秀英兩個女同志，還能互相照顧一下！”
去了野外，若是就李秀英一個女同志，但凡發生點情況，其餘的戰士包括劉振華和徐參謀在內，肯定有諸多不便。趙明霞不但有熟悉山地情況，更有這種生存本領，讓她和李秀英搭個伴，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朱有福聽到劉振華答應讓趙明霞加入勘探隊，他心裡也癢癢的。正想開口請命，劉振華的目光已經朝他看了過來。
“朱有福同志，你身體剛好，進山的話消耗太大。另外你們排的排長已經被我抽調進入了勘探隊，排裡的日常事務可就全部落在你的肩膀上了，你可得好好負責，嚴抓紀律和勞動生產效率，不能放鬆！”
朱有福聽後立馬挺直了身板，對著劉振華敬了個禮，大聲說道：
“是，營長！保證完成任務！”
劉振華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隨即也回到地窩子裡收拾東西。
一進去，就看到自己的鋪蓋被人用揹包帶整整齊齊的打好。水缸子掛在左側，右側的空格中還彆著一雙新鞋！
“呦！這誰這麼心疼我，給我打揹包不說，還白送一雙新鞋！”
劉振華樂的嘴都合不攏。
“揹包是我給你打的，新鞋是徐參謀從他自己揹包裡抽出來塞進去的。看看，新絮的棉鞋，又暖和又輕便。鞋底是正兒八經的千層底，一層碎步一層漿糊，毫不含糊！”
教導員拿著鞋子給劉振華說道。
“這他孃的手藝真是絕了！”
劉振華誇讚道。
教導員趕忙連連搖手，小聲說道：“這是嫂子剛從老家做好，託人帶來團部的。總共就兩雙，徐參謀自己還捨不得穿，就送你了一雙！”
劉振華那種新鞋，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方才還對徐參謀發了火。
雖然是為了戰士們的安危著想，但他的態度太壞了。徐參謀還是上級領導，沒有記恨自己不說，還把嫂子千里迢迢做好送來的新棉鞋分了自己一雙……劉振華簡直覺得自己不是人。
“好了好了，收拾好就快去吧。墾區有我在你放心，你小子可要保護好徐參謀，完成勘探任務！”
出了地窩子，太陽一下很刺眼。
劉振華眯著眼睛，看到徐參謀已經在集合地等著眾人，他輕手輕腳的走上去，害怕打擾到徐參謀看地圖。
“來啦，鞋子還合腳不？剛才教導員給你打揹包，我看你鞋碼應該和我差不多大。”
徐參謀轉過身來，劉振華看到他腳上穿著的還是一雙舊鞋，腳背上的棉花因為穿久了的緣故，已經變得很薄了，還一疙瘩一疙瘩的堆在一起。
“徐參謀，我……”
劉振華正想說什麼，卻看徐參謀的目光越過他肩膀，朝後看去。
“這就是咱們勘探隊的精兵強將們嗎？好，竟然還有兩個女同志！果然是經過不讓鬚眉啊！誰說女子不如男！”
徐參謀仔細大量過每一個人，高興地說道。
“這位是團部作戰參謀，徐參謀！”
劉振華解釋道。
“徐參謀好！”
所有人立即敬禮，高聲喊道。
徐參謀也給眾人回了個禮，然後開口說道：
“這次任務的具體情況想必劉營長都給你們說過了，我就不重複，省得你們嫌我囉嗦！”
話音一落，戰士們都笑了起來。
覺得徐參謀沒有團領導的架子，十分親切。
“你們都是沙樑子墾區的骨幹們，這次在軍區的大布局下，團部將艱鉅兒光容的任務交給我和你們，咱們一定要保證完成！”
“保證完成任務！”
連同劉振華在內，所有人異口同聲的高喊道，聲音響徹整個戈壁灘，直上雲霄。坐落在北邊的天山似乎都被這股氣勢震懾住，微微抖動了一下。
“好，接下來再由劉營長給大家講話！”
徐參謀帶頭鼓掌，讓開了位置。
戰前動員是執行任務必不可少的環節，能夠最大程度的激發戰士們的勇氣，也能讓大家夥兒的勁兒扭在一處。
“馬上咱們就出發，不論是什麼天氣，下雨下雪還是下刺刀下子彈，都擋不住我們！我們要讓高山低頭，讓喝水讓讓路！再硬的石頭，咱們都能給他蹚平了，蹚出一條大路來，對不對？！”
“對！”
戰士們的回答再次沖天而起。
“那麼……”
劉振華調整了一下自己帽簷的角度。
覆在臉上的陰影剛好能遮住太陽的照射，但卻遮不住他堅毅的目光。
“目標，正被方向，進天山！出發！”
劉振華將衣袖奮力一揮，用戰爭時期發出命令的口氣喊道。
徐參謀拿著地圖和指南針走在在前領路，劉振華壓和機槍手壓在隊伍最後照應，一行人列隊，豪邁的向著天山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