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就涼吧,等我去了地府,我非要找太爺爺裴慕聲好好算算賬。
巨大的聲音幾乎貼著耳朵炸裂,伴隨著慘叫聲,一切歸於平靜。
沒有刀尖刺入身體的疼痛,風似乎也停下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小心翼翼地爬起來,轉身才發現,院中的大槐樹竟然被強風不可思議地吹倒了。
而張大成不偏不倚地被砸中,樹幹壓在他胯骨以及腿上,人已經昏迷,可手裡還死死地攥著他的刀。
我跑去村裡的保衛處叫來辦案的警官,由於槐樹粗壯,救援要等消防來人才行,估計張大成要被壓上好一陣。
這是我接手的最虧本的生意,不但分文未得,還幾次差點被砍死。
午夜一點,消防人員和救護車同時到達,整個院子亂糟糟的,有警官要給我做詢問筆錄,讓我先去保衛處等著。
“這樹倒得蹊蹺,那陣是突然颳了大風,可也不至於把這麼粗的槐樹吹倒。”
正當我準備離開這紛擾之地,忽聽辦案的警官說起槐樹倒塌的事。
當時風的確是大,連我都被掀翻了,只是這樹看起來也得用噸來計算質量了,就像警官所說,根本不可能一吹就倒。
懷著好奇的心情,我抬眼去看大槐樹原本矗立的位置。
模糊之下一個影子立在樹旁,藉著從主屋打出來的光亮,我看見被困在院子裡的它,正向我僵硬地招手。
紛紛經過的辦案人員和救援隊的身影在它四周來回穿梭,而它在看見我看向它之後,揮手的動作,改成隔空的拍掌。
我下意識伸出手,和他拍了一掌,只見他露出真摯的笑容。
它就這麼消失了。
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仰頭看向天空,如濃墨一般的漆黑夜空中,明月和星星異常明亮。
這大概是我見到過最真誠的笑容,在那個被黑血浸透的臉上,它的笑就像是天上皎潔的月亮,單純無暇,沒有遺憾地消失在我眼前。
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鬼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做了虧心事壞事的人,他們的內心比這世界最陰暗的東西,骯髒百倍千倍。
在保衛處做筆錄做到凌晨三點,辦案的警官回來,說張大成已經被送去最近的醫院,胯骨應該被槐樹砸碎了,復原的機會渺茫,即便救回一條命,下半生恐怕也沒辦法站起來。
我覺得有些可笑,或許這就是惡有惡報吧,此時我已經完全想通了,在他家主屋和我說的話,估計全都是騙我的。
只是礙於我二哥在屋裡,他沒辦法對我下手,已經被腐蝕的人心,又怎麼會輕易變好。
只怪我太天真,輕易相信一個人的話,今天算是給我好好地上了一課。
“這些是從他手中掰下來的,人都暈了,居然還能攥得那麼死。”警官把兩件套著塑料袋的東西放在桌上。
一個是張大成想殺我的刀,一個是他另一隻手攥著的玉鐲。
“鐲子也不是兇器,檢查無疑後就交給他們的女兒吧。”另一個警官走過來,就要去摸桌上的手鐲。
“哎——別碰!”我激動得站起來,“我建議找專家堅定一下這鐲子的來歷,鑑定好之後放進博物館或者找個地方存放起來,就別交給她女兒了。”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這支鐲子,根據娟娟日記中的介紹,再結合張大成以及張大嫂的描述,他們近乎不正常的行為,都是在得到這支手鐲之後才發生的。
而這支手鐲,偏偏還和我手上的玉鐲,過分地相似。
我很想知道被張大成搶來的這支手鐲,究竟是什麼來歷。
一屋子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彷彿在聽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早在幾個月前,或許別人用質疑,甚至嘲笑的目光打量我,我會覺得不好意思,羞於說出自己的職業。
如今的我,在經歷過無數解釋不清的事件,成為最有發言權的經驗者。
“忘了鄭重向你們介紹。”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交給其中一位警官,“我叫裴沐,是個有些點背,經常會遇到超自然現象的凶宅試睡師。”
全屋的人呆呆地看著我,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卻呈現出極大反差的表情。
不相信超自然現象的人對我嗤之以鼻,而看過我直播的人,對我饒有興趣地圍過來。
可我並沒有心情去和他們侃大山,只想快點結束回老宅睡覺。
“警官,我可以走了嗎?”我看見給我錄口供的警官朝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準備離開,“這支手鐲真的很古怪,千萬不要對它有貪念,也不要經常拿著它,我沒和你們開玩笑。”
身心疲憊地回到老宅,娟娟不在我的房間,保衛處也沒看見她的身影,不知道去了哪裡。
夜已深,因為這件事,親戚們都熬了大半夜,明天一早還要準備二叔公下葬的事宜,我不想打擾二哥休息,也就沒去問娟娟去了哪裡。
就這樣吧,我該說的該做的,已經盡到應盡的本分,無愧於心各聽天命吧。
這一覺睡得很累,確切地說也只是閉了眼就睜開的功夫,是被門外操持二叔公下葬儀式吵醒的。
我還以為這一次依然不讓我隨行下葬,誰知三叔公讓人來叫我,說是進了族譜的人必須參加,以後老裴家還得靠我們這一輩的人撐著。
這話聽得我我有些生氣,前一陣奶奶去世下葬沒讓我參加,倒是二叔公下葬,我成了族譜高身份了。
想來想去,還不是二叔公生前只有三個女兒和一個小兒子,兒子早在十年前已經去世,女兒又和他關係不好,連葬禮都有沒來的。
至於不好的原因,我也是聽三姑說的,二師公一直重男輕女,把什麼都給了兒子,三個女兒無一例外,從小被當成丫鬟使喚,還要受盡小兒子的欺負,換了誰能不怨恨。
下葬無子孫盡孝,讓外人看見,豈不是笑話。
於是我們這些跟二叔公同姓不同支的親戚,二叔成了孝子,大哥和二哥成了孫子,而我只是充人數去的。
可憐卻不被人同情。
“裴大師,昨晚你那邊鬧了大動靜,看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博文大師忙了一早上,看見我後,邊喝著他保溫杯裡的熱枸杞水,邊衝我挑起大拇指,“裴大師就是厲害,得玉蟬寺大師真傳,果然名不虛傳。”
我嗐了一聲,心說這次害我的是人不是鬼,唯一派上用場的,還得是護心鏡保我性命:“你可別說真傳了,我倒現在還沒拜師,不過是和大師父學了一些皮毛。”
“這不才突顯裴大師造化深,開竅早麼。”
我擺擺手,沒心思和他商業互捧:“對了博文大師,你們風水學和一些賣玉石的有沒有交情?”
看他手上戴的玉石珠串,手指的玉扳指以及掛在胸前的觀音玉牌,應該是懂些行當的。
誰知他興奮地拍拍我的肩膀,差點沒給我拍吐血,一副得意地表情仰著臉看我:“這你可找對人了,鄙人不才,懂些一二。”
我一喜,正好省的麻煩別人,可轉念一想,他風水都學了個半吊子,看玉石古董能靠譜麼。
見我用懷疑的眼光看他,博文大師有些不樂意了:“裴大師,你可以質疑我的風水造詣,但你不能質疑我對玉石的眼光。”
說完,他突然換了副表情,神秘兮兮地靠近我說道:“給人看風水是我的副業,我的主業是倒騰玉石古董的。”
說得言之鑿鑿,讓他看看也無妨。
我把玉鐲從手上拿下來,沒交給他,而是自己拿在手裡,我這玉鐲連我親媽都不能碰:“你幫我看看這個,不許碰,這可是在佛祖前供奉過的。”
博文大師攥著我的手腕,舉起玉鐲在太陽光下照了照,皺起眉嘆了口氣:“嘖嘖,可惜了,你這玉鐲碎過,又修補好的。”
光是這點,連我這外行都能看出來。
我剛想反駁,博文大師又開口道:“若是沒有碎裂,你這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先不說年份,光是這麼一個鐲子,也得值個百八十萬了,再看這塊皮子和手鐲的光澤,應該有些年頭,保守估計是明清時代,這價值我可不敢估量了。”
離了大普了。
我拿著玉鐲的手都跟著抖了一抖,差點沒給博文大師跪下。
他說多少錢?
百八十萬?還不算年份?
一時間,我彷彿在聽天書一般,整個人都傻了。
我記得當初奶奶把玉鐲交到我手上的時候,也沒讓我淨身洗面,雙膝下跪,叩頭接這支玉鐲啊。
就那麼隨隨便便的,把玉鐲套在我手上,說別讓我磕碎了。
“然後呢,現在值多少?”
“玉石這種東西,靠的是眼緣,你這碎過的玉鐲若是有人看上,不介意裂痕的話,賣個小六也不是什麼難事。”
得,碎一下,三分之二的價值沒了。
怪不得我在泗村和白霽再次相遇時,他第一句話跟我說的是,玉鐲碎了,可惜了。
不不不,這不是我要問的重點。
我晃晃頭,讓自己清醒一下:“博文大師,和我這支幾乎完全一樣的玉鐲,就連這塊又紅又黃的皮子都差不多,幾率有多大?”
博文大師被我問得一愣:“一模一樣,你看清楚了?”
“大概吧,反正我用眼睛看,沒看出有什麼不同,可能皮子的形狀有些許不同吧,顏色和質量應該差不多。”
博文大師聽後呵呵一笑:“沒看見實物,我也不好確定,萬一是假的也有可能。”
我點點頭。
“如果是真的,還是和你的玉鐲同等質量,我實話告訴你,我倒騰玉石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這麼完美的玉鐲。”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即便有,很有可能是從同一塊籽料切成兩個玉鐲。”
“你的意思是同一塊玉?”
“沒錯,若是兩個玉鐲一塊賣,就這品質,換一套海景別墅,應該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