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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野與賴冕離開玲瓏山莊,沒有前往鬱林郡,而是掉頭前往玄土郡,再次掃蕩了幾家仙門,之後便銷聲匿跡。

半個月後,位於雲夏郡的天柱山遭遇襲擊,天機峰的百草堂被炸得粉碎,石壁刻下一行字跡:還我神器,魔門於野。

隔日,天柱山的蒲澤、宜梁、臨沃、廣牧四道門戶的陣法前,相繼落下一塊巨石,上面刻着相同的一行字:天絕子竊我神器,魔門於野。

當天機門大亂之時,於野再次消失無蹤。

而討還神器一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有關於野乃是魔修傳人、立志為魔門報仇的消息,更是傳遍了各地。

於野不再是仙門逆徒,而是七殺魔門的傳人。他並非搶奪神器,而是在討還魔門之物。這是他與天絕子的恩怨,與各方郡城、家族無關。

三月。

柳絮紛飛。

青陽城的街道上走來兩人。

年輕者,二十齣頭,灰色道袍,背着雙手,嘴角微翹,一雙濃眉如刀。他雖為修士裝扮,而周身上下看不出絲毫修為,仿若一位初踏仙途的年輕後生,而他深沉的雙眸又透着內斂的精芒。

年長者,三四十歲的光景,一張黑臉陰沉,卻像是一位隨從落後幾步,又衣不沾塵、行不帶風,高深莫測的樣子。尤其他冷森森的眼光,看着有點嚇人。

“青城客棧!”

前方有家客棧,客人往來不絕。

年輕男子又伸手指向客棧隔壁的酒肆,示意道:“我記得這家的老酒夠辣,羊湯也是美味!”

黑臉男子直奔酒肆走去,抬手虛抓,一張桌子飛出廳堂,“砰”的落在門前。尚在吃喝的食客嚇了一跳,慌忙起身迴避。他又順手扯過凳子,撩起衣擺坐下,“啪啪”拍着桌子喊道:“酒肉上來——”

“來了、來了——”

掌柜與夥計一陣忙亂,轉眼酒肉齊備。

“兄弟,請——”

黑臉男子招呼一聲,抓起酒罈便是一陣猛灌。

眾多眼光注視之下,年輕男子走到桌前坐下,又衝著左右拱了拱手,道:“各位,請自便——”

“嗯,夠辣!”

黑臉男子吐着酒氣,道:“再來幾壇老酒!”

年輕男子禁不住咧嘴一樂,端起一碗羊湯品嘗起來。

曾經的冷塵,或歸元子,均為好酒善飲之人。久而久之,他也喜歡飲酒解悶。而無論彼此,皆比不上眼前的這位,自稱是滴酒不沾,而一旦開戒,十足的酒鬼一個!

天近傍晚,街上行人漸稀。

便於此時,兩位修士模樣的男子匆匆走到酒肆門前。

其中一人恭恭敬敬道——

“獲悉於前輩來到青陽城,我家城主已備下酒宴掃榻以待!”

另外一人拿出一枚戒子放在桌上,示意道:“此乃我家城主的心意,請前輩笑納!”

酒肆的食客中不乏修士,皆臉色大變,紛紛起身躲到一旁,又忍不住投去敬畏、驚奇的目光!

青陽城的城主,乃是金丹修為,被他尊稱前輩的只有元嬰修士,于姓,此人的大名已呼之欲出。

果不其然,便聽於野笑道:“於某收下城主的心意,便不再打擾,兩位請回吧!”

黑臉男子,或者賴冕。他伸手抓起戒子,不滿道:“這心意……有點少!”

兩位修士不敢多言,匆匆轉身離去。

“五千塊靈石,不少了!”

“以往少了兩萬,誰敢當面說話?”

“哼,你盤踞扶余島多年,也不過積攢十萬靈石,該知足了!”

“你對我扶余島的家底了如指掌,你……”

“哦,隨口一說!”

於野站起身來,示意道:“今晚入住青城客棧,快去開房!”

隔壁便是客棧。

賴冕與酒肆結賬,又去客棧要了兩間客房。

離開雲夏郡之後,兩人不再打打殺殺,而各方也知道規矩,總會主動奉上靈石破財消災。所有的進項均由賴冕收納,途中的吃喝、住宿也自然由他打理。一位殘暴成性的狠人,一位縱橫海疆的賊梟,如今成了一位稱職的隨從與管家。

客房內。

於野打住禁制,盤膝坐在榻上。

他刀削般的臉頰,罩着暖玉的光澤,而他的眉宇之間,卻透着隱隱的煞氣。

傷愈出關之後,便輾轉各郡,不是掃蕩郡城,便是攻打家族,一時縱橫四方而快意無雙。

正如賴冕所說,痛快!

卻並非只為痛快,震懾各方之際,但有明白事理、或表達善意者,他也以禮相待,講明是非由來。他要讓各方知道,這是他與天絕子之間的恩怨。他要以魔修傳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持有神器,他還將為那個從未謀面,卻讓他深受恩惠的神機子討還公道!

這也不是什麼陰謀詭計,乃是獵戶對付狼群的招數。一旦陷入重圍,唯有虛實變化,分而治之,方能懲奸除惡而最終獲勝。

一個個道貌岸然的仙門高人,又何嘗不是嗜血成性的群狼。

他於野不妨重操狩獵的手段,來一場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較量。且憑一雙神瞳看破諸般虛妄,劍鋒所指便是公理正義所在!

“呼——”

於野想到此處,禁不住吐出一口惡氣。

光芒一閃,身旁多了一道青衣人影,同樣的盤膝而坐,卻伸手托腮而凝眸端詳,繼而幽幽出聲——

“是否恨我?”

於野緩緩閉上雙眼,道:“何出此言?”

“所得非所欲,所欲非所得。你雖有今日,卻被我拖入魔門恩怨。你嘴上不說,心裡定然怨恨呢!”

“嗯,你隱瞞身世,卻傳我七殺劍訣,從不提魔門恩怨,又逼我接受令師傳承,從未讓我幫你報仇,而我如今已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我着實恨你……”

一雙小手忽然揪住他的耳朵,帶着惱怒而又傷心的口吻道:“你豈敢恨我……”

於野被她揪得連連搖頭,自顧說道:“而百多年前,你我便是一家人。與其恨你,不如恨我本事低微,未能解你憂愁、令你開顏!”他慢慢睜開雙眼,又道:“來日,定會如你所願!”

青蘿依然揪着他的雙耳,卻含淚帶笑,默默點了點頭……

……

清晨。

門外傳來叫喊聲——

“仙長、仙長……”

於野睜開雙眼。

他兩腿一伸,人已飄然下地。撤去禁制,打開房門。

門外站着一位十幾歲的少年,乃是客棧的夥計,連連躬身行禮,道:“仙長,有客人求見,讓小的稟報……”

於野點了點頭。

夥計如蒙大赦,轉身跑開。

與此同時,隔壁的客房走出一人,黑沉着臉道:“又有大筆靈石進賬,當年的扶余島哪有這般輕鬆……”

自從開了酒戒,賴冕的話也多了。而面對他人,他依然沉默寡言。

離開客房,來到前院。

大清早的,前院竟然聚集數十修士,鍊氣、築基,或金丹皆有,神態相貌各異。於野帶着賴冕現身之際,眾人爭先恐後施禮——

“風霖城,拜見於前輩……蚌城,拜見於前輩……雲濟裴家,拜見於前輩……灃水龍家,拜見前輩……鴻山秦家,拜見前輩……”

於野徑自走到庭院的石桌前坐下,撩起衣擺“啪”的撫平,這才抬眼一瞥,氣定神閑道:“各位,有何指教?”

賴冕也想找個凳子坐下,卻發現站着更舒坦,遂抱起膀子佇立一旁,他的一張黑臉與滿身的殺氣頓時使得院子里多了幾分寒意。

眾人不敢怠慢,紛紛拿出戒子——

“風霖城與於前輩永不為敵,心意在此,神明可鑒……此乃蚌城的心意……裴家的心意……秦家的心意……”

昨晚入住青陽城,今早各城、各家便已聞風而來,這是怕他找上門去,便提起奉上靈石破財消災。

於野笑了笑,道:“各家明辨是非,於某甚慰,這心意……”

“拿來吧——”

他本想謙讓幾句,賴冕卻不客氣,揮袖一卷,十多個戒子被他收入囊中。

人群中走出一位金丹女修,清秀的相貌一如從前,只是雙鬢多了幾根銀絲,抬手舉止之間也多了幾分沉穩的氣度。她拱了拱手,略顯尷尬道:“奎昕途經青陽,一時匆忙,拿不出靈石……”

奎昕?

岐山奎家的奎昕。

她是湊巧途經此地,聽說於野的大名,便趕來看上一眼,看一看那個躲在岐山數十年,卻始終無緣相見的故人。

於野站起身來。

恰於此時,一位老者分開人群,躬身一禮,道:“我灃水龍家曾經誤會於前輩,家主很是愧疚不安,特來邀請於前輩前往龍家作客,以便當面悔過賠罪!”說著他又雙手拿出一個戒子,示意道:“龍肆帶來的五萬塊靈石,不成敬意,家主另有重禮當面奉上,還請於前輩務必賞光!”

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驚訝聲四起——

“哎呀,灃水龍家……”

“龍家的家主,乃是龍霆……”

“那是一位元嬰高人,成名多年……”

“據說他深居簡出,從不與各方來往,如今卻備下重禮,只為結交於前輩……”

賴冕搶先抓過戒子,稍作查看,黑臉閃閃生輝,催促道:“龍家乃是真情實意,卻之不恭啊!”

於野尚在遲疑不決,道:“既然盛情難卻,便走一趟龍家?”

自稱龍肆的老者急忙舉手道:“於前輩,請——”

眾人帶着羨慕的神情紛紛讓路。

於野抬腳往前走去,他途經奎昕的身旁,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拂袖一甩踏空而起……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