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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難為”,着實讓沈鳳舒有些糊塗了。

明明是他強人所難,又哪來的體諒?

沈鳳舒知道他在觀察自己的臉色,微微一笑,神情平淡:“王爺這話太客氣了,我今兒奉娘娘之命給王爺送些葯膳……至於,跟隨王爺離京一事,還要從長計議。”

周漢寧隨手攏一攏身前的長髮,目光灼灼:“沒有什麼從長計議,本王不會和你討價還價。你要麼誠心誠意地跟着我,要麼回你的太醫院。”

他的語氣很冷酷,甚至是冷漠。

沈鳳舒放下食盒,淡淡問道:“王爺的意思是讓我現在就留下來?我在宮裡還有差事,也不合規矩,請王爺多等我兩天,讓我料理好那邊的事,再來王府常伴王爺左右。”

這麼乖巧的回答,誰還能有脾氣呢?

周漢寧點點頭:“好,本王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本王啟程前往徐州,你若不來,咱們所有的約定都不作數了。”

他走得這麼急?

沈鳳舒微微蹙眉,除了點頭,無話可說。

此時,涼爽的微風從窗外吹來,輕拂他鬆散的長髮,沈鳳舒想了想道:“我給王爺梳梳頭吧。”

之前在清音閣,她每天都會幫他梳頭更衣,見她走近,周漢寧想也沒想地點點頭。

光滑的桃木梳,纖細的玲瓏手,一把烏黑的髮絲輕輕慢慢地梳,讓人得以片刻的休憩和放鬆。

周漢寧輕輕一嘆,只覺她不是在梳理他的頭髮,而是在梳理他的脾氣。

沈鳳舒給他梳了一個不緊不松的髮髻,以木簪固定,順手理了理他鬢邊的碎發,溫涼的指尖划過他的側臉。

周漢寧不禁轉頭,對上她那雙清清亮亮的杏子眼,專註而認真。

“好了,王爺看看還喜歡嗎?”

沈鳳舒拿起銅鏡,給他前後左右地照了照。

周漢寧淡淡道:“你做事一向是極好的,何必這般殷勤,坐下吧,我有話要問你。”

沈鳳舒整整衣袖,坐到他的對面:“王爺請問。”

“你在宮中也有一陣子了,從冬天到夏天,你查到些什麼了?”

沈鳳舒默然猶豫,過了片刻,才道:“這……說來話長。”

周漢寧直視着她的眼睛:“不願意說?還是什麼都沒有查到?”

“說實話,那些和先帝有關的所有東西都被封存起來了,藥方診方清單……我什麼都拿不到。當年皇上血洗太醫院,剩下來的人,知道實情的有幾個,我也不確定,而且,就算有人知道,也未必會說出來。”

周漢寧見她心裡有數,便道:“你既然什麼都查不到,還留在太醫院等什麼?等有誰良心發現,告訴你真相?”

“我沒有那麼天真,我再等機會,找到那些被封存的秘方,還有太醫的診斷留存。先帝的身子如何,我想王爺也有些記憶吧。先帝正值壯年,怎能在一夜之間暴斃而亡?要麼他身患重疾,那太醫院一定有底子留存,要麼死於人為禍害,可能是中毒……當然,這些都是我的推測,無憑無據。”

“要是中毒,為何查不出毒物?”

“王爺,世上的毒藥千千萬,而且,中毒也有快慢輕重之分。若是慢性中毒,以細微之物腐蝕身體,經過日日歲歲年年的積累,才有可能在一夕之間爆發。”

沈鳳舒調理清晰,周漢寧聽得眉頭緊鎖:“照你這麼說,有人在宮中給父皇下毒,還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無人知曉。你覺得這可能嗎?”

沈鳳舒搖頭:“不可能,但也許有人這麼做過。”

周漢寧眼神幽幽:“又是推測。”

“是的,我現在有的,只是推測……不過,我還知道一件事,先帝為了壽與天齊,曾有服食丹藥的習慣。只有短短兩年,之後便沒有了。”

提起韓朗,周漢寧眼神微微冷凝:“韓朗敢對你透露宮中之事,真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沈鳳舒立馬反駁:“不,不是他告訴我的,是我不小心偷聽到……我在他家中做客,聽到他和父親在書房吵架,一時擔心過去看看,無意間聽到了幾句。”

周漢寧似笑非笑:“是嗎?還未成親就能登堂入室了。”

沈鳳舒又道:“我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既是朋友,也是知己。”

“什麼知己,情郎才對。你對他的這份痴心,世間少有!”

他語含譏諷,實則內心嫉妒。

自己居然連一個死人都比不過!

沈鳳舒不理會他的情緒,繼續說正事:“先帝當年稱讚過的那位道師,如今不知身在何處?而且,皇上當年也曾陪着先帝作法清修,也該知道些。”

周漢寧雖然情緒起伏,聽得卻很仔細:“這麼說,如果有陰謀的花,皇兄是知道最多的人。”

“是的。”

“那就不好辦了,皇兄不會有良心發現的那一天。”

周漢寧轉動木椅,看向別處,忽而又問:“和我說說他吧,說說你的心上人,韓朗。”

沈鳳舒心裡一跳:“王爺為什麼問起他?”

“好奇!好奇一個死人如何讓你魂牽夢繞?”

沈鳳舒抿一抿嘴唇,鄭重其事:“不管他是死是活,他都是我心中所愛。”

她的坦誠,再一次刺痛了周漢寧的心。

“你這麼痴情,還要跟着本王,豈不是無比煎熬?”

沈鳳舒搖頭:“只要王爺肯幫我查明真相,我便無怨無悔。”

好一個無怨無悔!

周漢寧不可思議地笑了起來:“真相有什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一個清清白白的人,不該背上污名慘死。韓朗心懷仁慈,從未傷過人害過人,他的心那麼乾淨,我看不得別人去踐踏……”沈鳳舒說著說著,難免有幾分激動,發出細微的顫音。

他幽然道:“所以……你要拿你的清白去換他的清白。”

此言一出,二人皆靜默下來。

窗外又來一陣微風,涼爽怡人。

沈鳳舒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不管我跟了誰,我就是我。我沈鳳舒的清白在心裡,不在這副皮囊里。人終有一死,死後化為一灘血水白骨,都是一樣的,誰又比誰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