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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紓一行被安排住在靠外院的一間小院,廖護衛等人的職責是將夏侯紓安全送達,所以午後就帶着那些押運物資的車夫自行下山了。

臨走前,夏侯紓特意叮囑廖護衛趕緊回京將曲白師太的病情告知鍾玉卿,並讓裴浪來一趟。廖護衛應下後便先行騎馬回去,留了四個護衛跟着押運物資的車夫們在後面趕路。

夏侯紓在房間里休息了一會兒,然後把帶給眾師姐妹的禮物挑出來,其中有一把焦尾琴,那是她特意為七師姐妙離準備的,做工巧妙,音質也非常醇厚。隨後她便親自抱着那把琴往妙離的住處去。

妙離是個講究人,她的住處從來都是大門緊閉,即便是同門的是姐妹,也是非請不得入內。遠遠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琴聲,想來妙離又在練琴,琴技也比七年前精進了不少。

夏侯紓走上前去敲了敲門,裡面並無迴音,只是琴聲很快就停了。又過了一會兒,裡面突然傳來一陣清冷的女聲音:“誰啊?”

“是我,七師姐。”夏侯紓答道,“我是夏侯紓。”

妙離似乎想了很久才記起這麼個人,然後問道:“你找我何事?”

夏侯紓恭敬道:“七師姐,許久不見,不知你可好?”

裡面又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妙離答道:“我挺好的,謝謝你的關心。”

話題似乎到這裡又被終止了,夏侯紓琢磨了一會兒,方道:“七師姐,我有件東西要給你,你可以開開門嗎?”

妙離並未開門,而是問:“什麼東西?”

語氣十分清冷。

夏侯紓越發心虛,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焦尾琴,道:“我特意為七師姐尋了一把焦尾琴,想着其實姐應該是喜歡的,所以……。”

她的話未說完,妙離的聲音便已傳出來:“不用了,我自己的琴已經用慣了,不喜歡更換,你還是自己帶回去吧。”

夏侯紓愣了愣,趕緊說:“七師姐,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當年我死皮賴臉的纏着你教我去彈琴,結果卻半途而廢。不過這幾年我也有跟着琴師學了些皮毛,如果七師姐肯賞臉,我願意為七師姐彈奏一曲。”

“不必了。”妙離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了她,“道不同不相為謀。”

夏侯紓突然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在原地愣了很久,又說:“七師姐,對不起,你若接受我的歉意,就請收下這把琴吧。””

裡面安靜了一會兒,突然道:“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夏侯紓聽明白了,七師姐是不想原諒她了,所以也不願意接受她的琴。夏侯紓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如同喪家之犬。

屋子裡又響起了琴聲,不過這琴聲里充滿了憤怒。夏侯紓是懂琴之人,明白這是在下逐客令,也不敢再糾纏,輕輕把琴放在門口,轉身離開。

廖護衛他們走了之後,夏侯紓的院子就只剩下她和雲溪、雨湖以及巧鈴四個人。三個丫鬟都忙着在整理物品,誰也沒有注意到她情緒低落。

晚些時候,突然來了一個小道姑,說是曲白師太有事請她過去。

夏侯紓不明所以,又擔心曲白師太出了什麼事,趕緊跟着過去了。到了才發現曲白師太支走了所有人,包括妙如師姐。

靜室里靜悄悄的,瀰漫著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夏侯紓輕輕走過去,沿着床沿着坐下來,拉起去白師太的一隻手,雙手緊緊地握住握在手心,眼睛異常的酸澀。

曲白師太緩緩睜開眼睛,看着眼前嬌艷明媚的少女,露出一絲笑容來,氣息微弱的說:“你來了。”

夏侯紓點了點頭:“師父,你有哪裡不舒服嗎?我們家有一個醫術很高明的大夫,白天廖護衛他們回去的時候,我已經讓他快馬加鞭回去帶過來了,一定能給您治好的。”

“不必白費功夫了。”曲白師太搖搖頭說,然後深深地看着她,“你這幾年過得可好?”

夏侯紓點頭道:“師父,我很好,父親母親和家中的兄弟姐妹們待我都挺好,您不用擔心。”

“那便好,那便好。到底是親生的父母兄弟,總不至於苛待了你。”曲白師太喃喃道,“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夏侯紓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眼眶逐漸濕潤起來。上山之後,曲白師太是第一個真正關心她的人,可她卻覺得妙非師姐說得非常對,整個泊雲觀里,她是最狠心,也是最沒有資格接受曲白師太偏愛的人。

此刻,她也想問問自己,究竟何德何能?

“你這孩子,怎麼說著說著又哭了?”曲白師太不解道。

“沒有。”夏侯紓擦了一把眼淚,“師父,我只是想起了很多從前的事情。那時候,師父和師姐們待我那般好,可我卻一直躲着不來見你們。我知道這是我的不對,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然後看向曲白師太,“師父,您心裡一定也在怪我吧?”

“傻孩子,我怎麼會怪你呢?”曲白師太慢慢伸手去撫摸她的頭,眼神逐漸變得迷離起來,“”當初你母親把你送來的時候,你還是個襁褓中的小嬰兒。你母親哭着跟我說你的命格太硬,害怕留不住你,所以希望我能幫幫她。我怎麼忍心拒絕一個母親的請求?所以我就收下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你平安長大,無病無災,我很欣慰。”

“七年前,你父親突然派人來說要接你回去。當時我是不願意的,因為你就像是我的孩子,我怎麼捨得你離開?可是當時你們家出了那麼大的事,你的大哥在北原戰場上下落不明,我又怎麼能自私的把你留下?聽說你在回京的路上遭遇了埋伏,差點殞命,我急得幾天幾夜沒睡好。直到後面知道你沒事兒了,我才算是安心下來。那時候,我想着你與自己的親生父母分開那麼多年,如今難得與他們相聚,肯定是要多花些時間和心思來與他們相處的,所以你不來看我,我很能理解。但是你的師姐妹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她們不明白也不能理解。你不要怪她們。”

“師父,我沒有怪她們。”夏侯紓解釋道。“我不來看你們,不是因為我要花時間和精力討好父母,而是我害怕再一次被他們拋棄。”

曲白師太詫異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夏侯紓想了想,終於還是下定決定說出了心裡話:“師父,我知道我不該有這樣想法,當初母親把我送到山上來是為了我好。師父你對我也很好。可是母親總是來看我,卻又不帶我走,讓我覺得我好像就是被拋棄的那個,所以我一直想要牢牢抓住他們,我不想再做那個被拋棄的孩子。”

曲白師太搖着頭說:“紓兒,你聽我說。你的父親和母親從來不曾拋棄過你。送你到我這兒來,他們是迫不得已。而且這些年,泊雲觀也全仗着你父親的庇護,才得以安寧,你的師姐妹們才能平安長大。”

夏侯紓愣了愣:“師父,您這話是何意?”

曲白師太看出她並不知情,便道:“你可知我的恩師當年明明收了三名弟子,且另外兩名弟子的資質悟性都比我高,為何她最後還是將住持之位傳給了我?”

夏侯紓不明白為什麼她要提及上泊雲觀的往事,她便猜測道:“我聽說,當年師祖最器重大師伯了,可大師伯卻不幸遇難,隨後二師伯也還俗下山了,所以師祖就按照順序將住持之位傳給了師父您。”

“你說得對,但也不全對。”曲白師太輕笑道,“當年師父她最看重的的確是大師兄,可他師兄他最喜歡遊山玩水,志不在此。師傅沒辦法,只能另覓人選。可二師兄他眷戀紅塵,也不是可以託付之人。後來之所以傳給我,並不是覺得我是可造之材,而是無奈之舉。”

夏侯紓默然。

曲白師太繼續說:“我也知道自己資質平庸,所以咬着牙也要守住當年接任住持之位時對恩師的承諾。這些年來,這個承諾就像是我身上的枷鎖,讓我時刻不敢放鬆。可即便我已經付出了全部的心力,也沒有辦法帶着泊雲觀走向輝煌。若非你父親護着,你母親時常起前來探望,泊雲觀只怕早已沒有立足之地。所以說,我得感謝你們。是你們讓我守住了對師傅的承諾,也無愧於泊雲觀的眾人。”

夏侯紓從來不知道這些,她只知道幼時母親一趟一趟的來泊雲觀看自己,後來便是一車一車的往泊雲觀送吃的穿的用的,卻不知道父母私底下還未泊雲觀做了那麼多事。

曲白師太看了她一眼,又說:“其實我很羨慕我的二師兄,他知道自己要什麼,最後也得到了。可我卻再也不可能了。這一生,除了對師父的承諾,我還有對他人的虧欠。如今也是時候讓我回到紅塵里去了。”

曲白師太早已是超凡脫俗之人,為何會突然說這樣的話?

夏侯紓不解地看着曲白師太,問道:“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