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的自述》 日向

公安局底樓審訊室。

“你好,我姓孫,不必緊張,例行行事而已,只要如實回答即可。”

孫昔明吧嗒一聲將門關上,步行坐落在把馬尾盤得緊緊地中年少婦對面,不露聲色地上下打量幾秒。

從面容上瞧,皮膚細嫩白皙,面帶紅暈,完全不像家中已經有個上幼稚園的孩子。

“李女士,你皮膚保養的蠻好的嘛。”

“那是,生了孩子,結了婚就成了去往黃臉婆的路子,我才不要平常那些小姐妹評頭論足呢!”中年少婦驕傲的挺了挺,直了直身板,眼神中的自滿越發凸顯。

“先說說你的姓名,在哪裡?幾點發現的死者?”

中年少婦“蹭”得上火,沒好氣地說,“這些不是今早剛問過嗎?我還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現在都下午四點了,真是耽誤我接孩子。”

記錄員聽著語氣,不耐煩打斷道:“女士,我們也是公事公辦,只要您儘快的把問題回答完,很快就可以走了,不會耽誤您多少時間的。”

中年婦女正想罵罵咧咧的反駁,被孫昔明向後舉起手示意立馬停下來。

“抱歉,主要是這個案子對全市都尤為重要,你的每一句言語,我們都要再三確認,所以請您理解,我們儘快開始。”

對方的尖嘴乾癟著,喉嚨上下滾動兩下,張了張嘴,“我叫李樂,當時差不多早上七點鐘我送孩子去上學,當時沒啥不對勁,八成當時注意力都在孩子,回去的時候經過那條路就看見路旁那堆沙子裡面躺著一個人。

我就喊了幾聲,也沒回應。本想走了,但是心裡就是想過去看看……誰知道嚇了我一大跳,是個死人。”

李樂伸咬著乾涸的嘴唇,口乾舌燥,喉嚨裡像塞滿了乾柴火,“有沒有沒有水?”

警員將桌上的礦泉水心有餘悸地遞過去,李樂不顧模樣一把搶過,一飲而盡,喝完後舔舐嘴上的餘留。

“老毛病了,一直感覺口乾舌燥,沒水不行。”

“嗯,再給她一瓶水,那你有沒有注意沙灘周邊是否有人?”

李樂緊接著又喝了一口,“這可難說,我當時沒怎麼注意,那個沙灘不是之前出過一場人命嗎?基本上也沒有誰敢再走走,我可沒看見。”

說完又著急的看著手腕上的錶針,急切地反問道,“還要問什麼嗎?我這接孩子來不及了,到時候沒接到我老公又得說我。”

“和上次都一樣,有問題我會再找,你現在可以去接孩子了。”孫昔明說。

中年少婦擼下上翻的袖子,提著一大包袋子,急匆匆地往外趕。

這什麼情況?線索怎麼老是斷?孫昔明沉重著呼吸,左手上下摸搓著臉頰,這兩種思緒像走馬觀燈似的在腦海不斷的旋轉。

一整天下來,一切線索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不是飛不高,就是不知道飛到哪去。

夜風習習,草叢間的夜蟲發出陣陣隱約的鳴叫,此起彼伏,更顯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孫昔明和彭可兩人伏案翻閱,沉重的工作量日夜顛倒壓在他的身上,顯得疲憊不堪,軟弱無力地將近要陷入椅背中,那樣子活像精氣魂都被吸了去,撐不住了,攤在哪。

彭可動容地將細膩的手覆在他的肌膚上,“你去睡覺吧,這裡交給我好了。”

他撐起著眼皮搖著頭,“不,這樣子,無論怎麼看,都好像沒有新的線索了……”語氣漸漸夾帶著哭腔,翻起一陣浪潮。

男人有淚不輕彈,從孫昔明第一次磕破了皮,母親重複告訴他,現在是經他一手戰勝困難,往後更是他撐起家的責任,直到如今時刻記著這話。

作為並肩作戰的隊友,彭可感同身受,這次不僅考驗的是繁重的負荷量,還有有強大的心理。如果這些壓在她一個人身上,那麼她早就支撐不下去。

孫昔明就像傾盆大雨前那堅固的屋頂,將安全守護在裡。但是彭可更希望是她們同甘共苦,共撐起這一片天地。

彭可拂去眼角的淚花,掌心緊緊的包裹著大手,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手指尖瞬間收緊帶來的溫熱。

每一次清晨的到來,伴隨著炊煙裊裊濃烈的生活氣息。

最近封沉來公安局格外的早,在波開雲霄前到來,在萬籟俱寂時離開。

“麻煩你將李天亮帶出來,孫隊讓我讓我審訊他。”

咣噹聲帶進來一個生的五短身材,大頭雞蛋臉,兩道撇下來的眉毛,活像雞蛋殼畫上了八字。

“我又犯什麼事了?”那人一來脫口而出。

封沉淺笑,“沒有,你沒有犯過任何事,想了解了解你。”

李成亮一聽就好笑,一個罪犯有什麼好了解的,更何況是現在的自己,豬狗不如。

“我,沒有資格讓你來了解我,社會混不好,被抓了進個監獄也得低聲下氣的活著。”李成亮自嘲地說。

“也是,本來孫昔明認為你活得委屈,想幫你翻案,可是人生在你手裡抓不住,還不如繼續呆在牢裡。”封沉諷刺道,裝模作樣準備離開。

“別!別別別,警官。”李成亮眼睛發著光,慌忙叫道,“你是說我可以有機會早出去幾年?”

封沉停下了步伐,轉身帶著些許的詭笑“對啊,只要你照著我說的做。”

李成亮想到能早出去幾年,逃離這任人宰割的監獄,哪有時間去注意,立馬點頭,“好好,無論我幹什麼,我這次出去一定好好做人。”

封沉側頭暗地再次確認損壞的攝像頭,付之一笑。

“我等會兒審訊李成亮,先把他提前叫到審訊室。”孫昔明吩咐警員著說。

“嗯,好。孫隊長,剛剛已經安排好了,你直接過去就行。”警員查閱記錄,距離上次安排僅僅不只差六分鐘。

“嗯,速度倒是挺快。”心裡雖然有著點點滴滴的疑慮著,但是想到今天的安排只跟彭可講過,應該就是她吧,便也應下了,“明瞭了。”

孫昔明輕輕打開門,冷靜的臉上變幻出難以置信地注視這一切,顫抖著眉峰,微張著嘴角。

李成亮依舊是李成亮,但是他像驚嚇過後慌亂的神情,萎縮在角落裡。呼吸聲極大,那聲音聽著讓人難受。瞪大著本就狹小的眼睛,更加突兀。

孫昔明微彎下身子嘗試著接近他,李成亮驚魂未定的拍打著手臂,時不時還囂張的唾沫全飛。

他淡定的擦拭手臂上沾染的口水,眼神越是沉著,心理扭曲著噁心使勁將李成亮儘量控制在可控範圍。

呼喊著警員將其重新關回到監獄。

怎麼回事?這麼看來,線索什麼也問不到啊!一旦厄運就像準時找上門,而且看準了孫昔明,不留任何餘地要破壞他所得到的一切。

“昔明,李成亮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彭可趕來公安局姍姍來遲,愁容撲面。

孫昔明無奈的搖頭,用溼紙巾擦拭著左臂,“我不知道,你今天早上將他從監獄取出的時候是這個情況嗎?”

“我沒有哇。”彭可微擰眉,“你怎麼會覺得是我?”

“不是你,那會是誰?”孫昔明突然感覺心裡有一道雷劈過,匆忙拿起外套,兩步並作一步向審訊室外跑去。

“呼,呼,今天早上要求你將李成亮叫出來的是誰?”孫昔明好久沒有劇烈運動過了,微喘著粗氣,手心微微沁出汗水。

“嗯,我……好像是很高很瘦的男警員,不過他戴著口罩,我沒有印象。”警員被嚇得慌張顫著手,為自己辯解道,“怎麼了?孫隊長,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兇手逃走了,李成亮逃走啦?”

“嗤”孫昔明懊惱的順勢滑倒在地,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不甘心的將眼睛閉上,喘著氣,心裡如萬馬奔騰,但始終找不到那一匹懸疑之馬。

臨近黃昏,辦公大廳裡鬧哄哄的,打印機的雜音和座機鈴聲不絕於耳。

懸掛在辦公室牆上的電子屏上不斷地有數字在跳動,屏幕底部的滾動條還在播報著本月的任務執行情況和會議通知。

“呯!”

眾人被嚇得向聲音尋過去,孫昔明此刻心情煩的很,他奮力地將手一次又一次重重的拍打在桌面上,撞擊之下手變得通紅。

彭可眼珠子晃動著,將高高舉起的時候握在手心裡,四目相對,搖著頭。

“老大,你怎麼了?”程穆嚇的正襟危坐,問道。

孫昔明沒有正面回答,他憤恨地掐緊手指,轉身走進廁所,用力撕扯著潔白的襯衫勾勒起長長的裂痕,“怎麼辦?時間越來越擠了,我現在竟然一點思緒都沒有。哪怕就只是到手的一點點,怎麼就……”

肆意的將臉對準水龍頭瘋狂掃視,或許感受到冷水的刺骨,這才使他緩緩的鎮靜下來。

他回想起李晨亮當初第一次看見他的情形是那麼的緊張我難以置信,似乎他們倆在某一間某一時刻遇到過的——緊接著,他想起孫村,想起背後的兇手肆意的冷笑。

“姓孫的村莊……”

孫昔明再次從廁所出來,氣質發生了轉變。起初是狂傲不遜,現在卻是冷靜從容的站在他們面前。

眼神凌厲的看向程穆,“上次跟你講的姓孫的村莊,在世的人還有多少?你查到了嗎?”

程穆還沒有緩過神來,放大著瞳孔,嚥下幾兩坨口水,將檔案翻了出來,“老大,由於已經過了十幾年了,那些人早就分散在農城市的各個地方,現在能找到的也就這些了。”

聲音帶著虛弱,孫昔明看著僅僅只有七張殘存的照片,從第一張往後凝視著看去。

兀然,倒數第二張讓他目光一怔,為了證實是自己的無意中的眼花,他使勁往裡湊了湊——他透過幻燈片輕撫著那張未完全褪色的照片,在眾人面前,帶著失魂落魄的口感道,“各位,這是我的母親。”

他指著滿臉微笑,稚氣未脫的少女,眼睛似乎帶著光,像是對未來充滿了欣喜。

“我能找到的照片裡面已經有三個是已經意外身亡,剩下的就只有正數第二張一樊,第三季秀,倒數第一封瑩這三個。這倒數第二張,我找不到它在哪裡,可能消失了或者還在人世。

而且他們的現在的名字都不姓孫,都已經改名了,要么姓季,要么姓李,要么姓宋,很多樣化,幾乎放在平常,找不到。”

在眾人部分唉聲嘆氣摻雜著愁緒滿腸,部分應接不暇的情緒之中,被程穆再次打斷,拉回正軌。

“這算是昨天來的唯一好消息。”封沉看著有些疲倦的孫昔明。

“嘶——呼”孫昔明從照片上回過頭來,兩手叉腰,“是啊,是個好消息,至少我們知道,可以先從你發現的人身上搜尋到什麼有用的。”

“那實在是太棒了,終於有個目標去前進。”彭可鼓起勁來。

“那現在他們地址都有嗎?”張藝對著程穆往下俯視。

神情自豪的程穆滑動鼠標中鍵,一臉向張藝求表揚的表情,“瞧,都在這兒,我估計找了整整一週,黑眼圈都有了。”

彭可敘述著地址,指著一處相似度極高,吃驚地說:“北凱小區?這不是之前有案件發生的嗎?還有這,南城177號301室,這也不是之前發生過的嗎?”

“確實是,看樣子孫村的人依舊是幾個幾個成幾組同在一個地方。”張藝認同道。

“之前出過人命的那些地方,看看這些有沒有人搬走?”

孫昔明想,如果真的是組合在一塊住的話,那麼動物的反應多是同類發生命案之後,那麼自己也會擔驚受怕,逃離這裡。

如果貿然尋找,怕是要撲了一場空。

“好的,等一下。”鍵盤的敲擊聲徘徊在屏住呼吸中的人群。

“Okay。”程穆按下最後一步回車鍵,地址放大在屏幕之上。

清一色沒有變化的文字躍然屏上,“怎麼都沒有變化啊,我遇到的案件中,人性不應該就是遇到危險,各奔東西嗎?”彭可一語道破在場人的心思。

封沉一閃而過的欣喜,語氣平穩卻帶著不可一世的鄙視,“當初本就是以群為單位駐紮的,怎麼會因為年份的狀態而失去這種本能。”

“就像是狼,向來是兇猛並且頑固。它們成群結隊,認定目標,很少半途而廢,除非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創傷,但是它不會把傷口展現出來,只會默默地舔著傷口。”孫昔明向他對視含首微笑,目光中互相激遊著一絲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