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之国繁星下》 永不在线君哦

關在藍把新買的捷豹F-type跑車溜得像蛟龍一般輪番穿梭在時值傍晚7:00的浦東大道和小路之間,繞過了許多的擁堵地段時,不禁沾沾自喜地瞥向副駕駛,這位她千辛萬苦幾乎是綁架過來蒞臨她夜生活的冰山王子。

而馮景熹還是一片寧靜地望著前方跑馬燈一樣的車河,窗外華燈初上的光影在他的側臉上流轉閃動,變幻不息。那些在美國的寂寞時光似乎也隨之撲面而來,邇時關在藍的心又被輕輕地敲擊了一下。

“Berg,這個名字真是非你莫屬。誰給你起的?”

“忘了,剛到美國時的室友吧。”

關在藍的聲音一飄進馮景熹的耳朵,他就會條件反射地做出回應,哪怕是極不情願的。這個毛病大概是以前常常被她催眠治療的後遺症。

“我們認識多久了?”關在藍感慨地問道。

“好多年了。”

“5年零4個月。”她說出這個數字,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和天邊一線燃盡的餘霞,一陣愉悅與酸楚同時越上心頭。她於是大喊一聲,以發洩情緒。

“我們終於回來了,回上海了。以後,我罩著你!”

馮景熹被她這忽如其來的豪邁大叫給嚇了一跳。連一旁並行車裡的男人也驚奇地透過玻璃睨視他們。

他回過頭看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我這麼大個人,用你個女孩兒罩著麼?

關在藍卻不理會,滿臉春光,衝他開心地燦爛一笑,像她真能罩得住他似的。

旁邊車裡那個男人都被她的笑容晃得臉紅心跳,急踩了幾個剎車調整偏移的方向盤。

馮景熹扭轉頭,不再看她。直到關在藍把車停進愷撒大廈的地庫,並且是有專人嚮導的“貴賓區”車位裡,一個保鏢模樣的人恭敬地上來詢問是不是關小姐的時候,馮景熹才終於覺出有點不尋常。

關在藍停穩了車,迅雷不及掩耳地從後備箱裡拎出一套搭配精準的男裝和一隻鞋盒遞給這個殷勤的保安,酷爽地吩咐道:“幫忙拿到旁邊的men's room。”

然後用力將馮景熹一起推進那個像奢侈品店入口一樣的洗手間門裡。

“what’s up?”他驚叫。

“拜託!這一身可花了我差不多兩個月收入,看在我為了你回國的第一次social whirl如此敬業的情面上,請閣下更衣吧。這是起碼的社交禮貌。”

馮景熹一臉驚愕,他對社交仍是本能恐懼。不知所措間,已在四下巡視有沒有出口,準備適機逃離,卻看見那位衣冠楚楚高大威猛的保安舉著衣服就堵在他身後,而且很默契地做出一個和關在藍一樣請他進去更衣的手勢,臉上露出一口白森森的露齒獰笑。

不知道此時有多少冒煙的電線頭,正在他心裡糾結成團。關在藍讀著他的微表情,知道已十拿九穩,於是添上最後一根擊垮駱駝的稻草。

“需不需要,我和他進去幫幫你?”

馮景熹最後只好鑽進了洗手間裡,束手就擒的戲碼,好像一直是他和關在藍之間的日常。

等他換好了衣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竟覺得像是看見那個穿上水晶鞋的窮苦灰姑娘,他心想,那個故事裡灰姑娘真是自願的麼?真的不是黃世仁白毛女為富不仁的改編劇?

再出來時,關在藍看到他,眼前一亮,露出欣慰滿意的微笑,保安已經離開去迎接別的來賓車輛了。

”今天你這是什麼來頭?”薛亦辰看看她,又低頭望著自己腳上程亮的Ferragamo孟克鞋,又抬起頭滿腹狐疑地問道。

“既然敢罩著你,肯定得有點來頭。而且社交場有常識,參加party,最好不要知道是誰請的;為什麼;要幹什麼;才能盡情玩耍。”

關在藍一邊說一邊轉到他身邊,伸手撥了撥他額前的頭髮,幫他整理了一下發型,然後挽起他亦步亦趨,肩並肩凹起傲嬌的貓步,練習著風情萬種的假笑表情。儼然一副御姐帶領小白兔即將粉末登場的派頭。

“在藍,你是不是玩過了?”馮景熹蹙著眉,不悅道。

她聞言,深深瞥他一眼,竟大膽做了個把食指放在他唇上的手勢,湊近他的臉輕聲說“噓”。這還是關在藍第一次這樣曖昧地對待薛亦辰。他們第一次這樣近在咫尺地對視著對方,他看到她長長的金棕色眼線拖延到眼尾,眼波瀲灩,含情脈脈;她看到他黑洞一般靜如止水的雙眼輕輕地閉闔了一下,裡面什麼也沒有發生。

關在藍即刻離開了他的身體,握緊手裡的手袋,繼續往前走。

“今晚會有很多驚喜。”她回頭對他莞爾,恢復了平常的優雅美好。

“什麼驚喜?”馮景熹只得跟著她的腳步,他覺得忽然束緊腰帶的西褲讓他渾身失去自由,侷促不安。

“來之安之,稍安勿躁。”關在藍幽幽說著時,他們已從一副氣派非凡的大理石臺階拾級而上,步入地面的繁華之地。

太陽已遠遠離開了東半球,夜華隆重的陸家嘴正在敞開懷抱,恭候貴客。

“在藍?你們到了麼?”關在藍的手機藍牙裡響起一把極有磁力的聲音。

“剛從車庫出來。”關在藍輕答。

“嚯,那小子還真聽你的話,你用了什麼大招?”那頭的的聲音裡溢滿崇敬之情。

“美人計唄,還能是什麼?”她憤憤地抬高了聲音。

“哈哈哈......我深信不疑,深信不疑。這一點沒有男人會懷疑的,除了他。”那幾聲尖銳的大笑快要刺穿關在藍的耳膜。

馮景熹只有在大笑的時候,才會露出他那南方人特有的尖嗓門,無以倫比的又騷又浪又賤。他萬人迷的偶像包袱瞬間被這笑聲灰飛煙滅。

關在藍才不甘示弱。低聲喝道,“你以為自己是齊天大聖了麼?笑那麼狂?剛進公司的new comer,愷撒上下三公九卿,東西十二宮今天可都在,注意形象哦。”

那邊已在49層精英酒會現場端著香檳酒杯的馮景熹立時收了聲,環顧了一圈四下可否安好。

這一晚,愷撒大廈門前的獨立廣場裡出現了一個巨大如小教堂一般的生日蛋糕。5層超豪華水晶外殼堆砌成的燦若星辰的圓形蛋糕上,立著一隻會旋轉的羅馬字5的燈光蠟燭,通體發亮的蠟燭上模擬的火焰,在變幻的3D成像中,烈烈舞動。這是愷撒總部落成5週年的生日會的醒目招牌。

愷撒柏島酒店一樓的門廳外,常青藤和紫羅蘭築成5米高,50米長的超常尺寸迎賓花牆將人們掩映在花叢之中,幽香四溢。金燦燦的愷撒標徽鑲嵌在上端,取義時光永駐。

兩排穿著黑色燕尾服的Greeter一邊說中文,一邊說英文,伸手示意著賓客們的進入方向,大堂裡穿著小黑裙,頭髮優雅攏在腦後的禮賓小姐們正在忙碌著帶路和按電梯按鈕。巨幅液晶顯示屏上滾動著愷撒的各種輝煌記憶和未來展望。此刻的旁白正在講述一座像西雅圖中央圖書館一般新奇獨特的建築已在浦東圈地畫押,作為愷撒踏足文化行業的第一個新年計劃。一連串的建築效果圖吸引了許多客人駐足在廳內觀看。李斯特的《狂想曲》流轉在這個內部鏤空了三層,閃耀著古董水晶燈折射的大堂裡。

每個走進這裡的人都會感到,這裡的一幕幕輝煌奪目,如神祗之地般值得仰望。

事實上,只有所有者知道,這一切都是無用的,毫無意義的。不過,只有如此奢侈的浪費和誇張的展示才能讓人們欣喜若狂,激動不已。才能收買人心。

關在藍挽著馮景熹步上愷撒紅毯時,正是晚間高端酒會的入場時段,他們身邊正巧經過一眾名流,招來了一旁早已準備就緒的記者。鎂光燈忽然閃爍不停,將紅毯上的人圍成媒體的獵場,好像要把他們閃暈在聚光燈白熾熾的迷魂陣裡。就是關在藍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陣勢,頓時凌亂了。有幾聲清脆的‘咔咔’聲就響在他們鼻子底下。關在藍幾乎失去重心踩住了自己的裙襬,薛亦辰也被燈光晃得有些失去方向。

而正在這時紅毯的那一端,一隻Jimmy Choo的鎏金高跟鞋踏上了臺階。這隻鞋的主人一出現就成功聚焦了人們的視線。

這女子一身淡金色Chloe的露背長裙,身段修長,長髮輕挽,膚如積雪,確是個美人坯子。不過如今的娛媒圈可沒那麼容易被漂亮女孩兒征服,沒有顯赫的身世背景,沒有暴露誇張的行頭,不是煙視媚行的妝容,紅毯上是不會有鏡頭對準你的。而這橫空出世的一個美人倒很灑脫,沒有任何套路地出現在聚光燈下,平穩自然地疾步踏過紅毯,從頭到腳都流光溢影,自成一派風流。雖是個生面孔,卻渾身迸發著比時下當紅女明星還耀眼的光芒。而更轟動的是,就在她身後不遠處,踱步而來的便是愷撒集團的總舵主,這個盛大商業年會的東家,無數次出現在財經名人雜誌封面的穆鵬飛。他們相隔的距離不遠不近,一種難以言說的氣流在其間迴盪。這些老牌記者的嗅覺何其靈敏,這一對當仁不讓的被攝體,轉瞬間將所有的攝影機,鎂光燈,西裝革履的男記者,踩著高跟鞋的女記者都席捲了過去。

馮景熹加緊腳步,伸出手臂架起關在藍,飛快將她移動到大堂的安全地帶,兩人長吁一口氣。

關在藍被馮景熹這驟然的靠近,弄得有些臉頰發熱,手指因為緊張和害怕還不自禁的深深嵌在他的胳膊裡。女孩兒的細微甜蜜在她臉上悄悄漾開。而她剛剛抬起頭望向他時,一瞬間那笑意卻僵住了。

馮景熹佇立在那裡,正雙目炯炯地望著門外,出神地注視著什麼。黑褐色的瞳孔裡發出明亮的反光,那種目光她從沒有在他眼睛裡看到過,那是她多年來一直期盼,卻遲遲未來的那一道光。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剛才那個已被所有目光包圍的女孩正嫋嫋步進大廳來,她的視線也不經意地划過來,看到他們稍有停留,便如傍晚時映照在薛亦辰臉上那些車窗外的光影一樣掠過去了。

大廈外刮過一陣樓宇間的疾風,大廳內中央水池流淌著潺潺水聲,人聲在他們身邊嗡嗡環繞。她望著他,覺得好久好久,好像這五年的光陰都這樣流逝了一遍。那女孩兒已經被人群和記者簇擁著遠去了,薛亦辰還是痴痴立在原地。

“薛亦辰!馮景熹!?”關在藍的心和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他望著她,半晌才恢復意識,才把她認出來似的。

他的眼裡不易察覺地拂過一絲悲涼,轉瞬即逝。但是被她看到了。

“在藍,這個場合……我真的沒興趣上去。你自己去玩兒好嗎?”他低聲說道。

關在藍一直覺得自己和馮景熹是心有慼慼的,在漫長的治療中讓她熟諳了他全部的感覺與情緒,僅有一個記憶區域他始終緊緊封閉,讓她一直不得其門而入。憑著心理學的敏感直覺,她知道這驚鴻一瞥一定跟那個癥結有某種關聯。以她對他的瞭解,他並不會對美女有多大興趣,瘋狂追求過他的美麗女孩可不止她一個,當然她還沒有開始追求他,她怎麼會承認在追求他?所以,儘管她心裡陣陣發酸,很不是滋味,她不能讓他走,這是個機會。說不定他還能遇上那女孩兒露出端倪,說不定她能打聽到她的底細,說不定能從中獲悉什麼治療的轉機;再或者,他會愛上那女孩兒,他會愛上除她以外別的女孩兒嗎?

不可能的,沒有這種可能。關在藍告訴自己。

“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嗎?派對上的單身漢不奇怪,可是單身女孩就不好聽咯。”關在藍望著他危言聳聽地說。

“什麼?”

“你聽過美女經濟麼?就是年輕女孩到社交場來尋覓性伴侶,以青春換取金錢、地位、名利。這還不算最難聽的,還有什麼釣凱子啊,蘇絲黃啊,遊獵女啊……”她說著,看著他的臉色在一點點緊張和陰沉,忽然得到一種安慰,這是她預料之中的。

“在藍!”

馮景熹閉上眼,舉雙手投降。今天的關在藍實在讓他招架不來,那個熨貼而善解人意的私人醫生已經徹底從他的生活裡消失了嗎?他有了極端不詳的預感,他的生活再也不會像在國外那麼平靜祥和了。一種山雨欲來的莫測詭異在向他黑壓壓靠近。

他只好搬出最後一個救援,掏出電話撥通了馮景熹的號碼。

“喂,兄弟。SOS!”他覺得自己已氣若游絲。

“喂,怎麼了?招架不了了?回國的美好生活才剛剛開始嘛。”那頭的人幸災樂禍地耍著他的迷人聲線。

“有點人性的話,過來吧。我發地址給你。”馮景熹懇求。

“不用。你在幾層?立刻到。”

馮景熹一愣,疑惑那邊的聲音莫非是從跟蹤定位系統裡傳來的。

“啊,你們還在大堂啊。我好像看到你們了。”

馮景熹終於轉過頭看向關在藍,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像是在看碟中諜裡不明身份的女間諜。

這時馮那個人的聲音已經還原到了真實的世界裡,伴隨著他高識別度的笑聲在緩緩靠近。

不遠處的電梯口,一身筆挺西服,貌比潘安的薛亦辰已經迎著他走了過來。

關在藍一臉無辜地望著馮景熹,攤了攤胳膊。

“哎呀,我們倆好像都交友不慎,你的援兵碰巧也是我的。”

馮景熹懵在原地,他今天受的刺激已經夠了吧。

三個人站在這大堂的中央,好像過去現在未來都交織在頭頂高高的穹頂之上。他們彼此對望,來不及問來龍去脈,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的事還hold不hold得住。不過這畢竟是三個人回國後的第一次聚首,太值得好好慶祝一番了。

“別發呆了,好不容易又膩在一塊了,先上去喝一杯壓壓驚吧。我們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難得大家還都穿得那麼隆重,盛裝赴宴吶。”薛亦辰嬉笑玩鬧的本事一向有增無減。

誰能猜到被綁架以後會不會被撕票呢?誰又能猜到下一秒會不會被一見鍾情呢?因緣際會,志望有限。很多人生,始於一場盛宴,至於結局,讓傻瓜去努力地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