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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放開我!”

凄厲叫喊聲由遠及近,一名面龐被黑色錐帽所擋的監學部修士,扯着王劼的衣領,將他拖了過來。

王劼拚命掙扎,用拳頭打,用頭撞,然而怎麼可能掙脫得了,

自己反倒摔在地上,穿着的白衣刮擦過地上鋪着的碎石,撕開一道道裂痕。

噗通。

監學部修士,將王劼重重摜在庭院的地上。

王劼從小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當即痛呼一聲,身體瑟縮成一團。

李昂冷漠地俯視着這名貴公子,

對方的臉上、手腳上,還殘留着許許多多的黑色斑點,以及雞蛋大小的腫塊,分明還處在鼠疫的影響下。

但是除了黑斑與腫塊之外,其他部位都好好的,遠比患了鼠疫的普通百姓狀態好。

“李小郎君,”

王博簡額頭沁出冷汗,拱手道:“我們沒有刻意欺瞞您,昨天白天的時候,王博繁深知罪孽深重,罪無可赦。也知道救不了他兒子。

他聲稱要親手了結王劼的性命,

拿了根繩子去了王劼的屋子,出來時跟我們說他已經把他兒子勒死了。

所以方才我們才告訴您,王劼已死。”

“又有新的說辭?”

李昂平靜道:“我是該相信你的話,還是相信另一種可能——王博繁同意和你們前來認罪,自己承擔下所有罪名。

但條件是王氏需要想辦法保下他兒子的命。

比如用個模樣相似的乞丐的屍體,來代替他。再把王劼丟到某個偏遠山村,了此餘生,永遠不回太原府乃至河東道。”

李昂搖了搖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他瞥了眼王劼身上的黑色斑點與腫塊,問王博繁道:“這就是籬花谷藥方的效果么?

無法治癒鼠疫,卻可以延續壽命,強行拖延病情。

如果當初你們將這副藥方捐給,哪怕是賣給太原府,可能都可以救下許多人吧。”

王博繁的眼眸里倒映着大殿燃燒的火光,他悲憫地看着地上瑟縮成一團的兒子,如同夢囈般輕聲道:“藥方里用到的藥材珍惜無比,就算拿出來太原府也未必用得了...”

“至少能讓我和學宮學士們研究藥理藥效,嘗試着用其他藥材代替。哪怕只有一點點藥效,只能延緩一點點病情,都能讓更多的人撐到特效藥問世,

挽救下十條、百條,乃至千條性命。”

李昂頓了一下,忽而笑道:“王劼用了鏈黴素?”

王博繁緩慢地點了點頭,“用了。”

“呵。”

李昂笑了笑,王氏果然影響力巨大,哪怕現在每一支鏈黴素水針劑的使用、去向,在病坊里都有備案,

照樣能想辦法搞到一根,給王劼使用。

鼠疫是王劼帶進太原府的,他得了病能得到最好的醫治,比所有罹患鼠疫的病人活得都要久,

甚至還通過特權,能用上自己這個仇人的最新發明。

真是,黑色幽默。

李昂對王劼淡淡道:“王公子,昨天白天教唆百姓圍攻太守府的決定,是你爹做的。

如果他成功了,我就不得不放棄新葯研製,離開太原府,

而你,自然也用不上鏈黴素針劑。

這件事情,你知道么?”

“咳咳——”

王劼咳嗽着從地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他死死盯着李昂,沙啞道:“我現在知道了。”

李昂輕挑眉梢,“你不恨你爹?”

“為什麼要恨?”

王劼反問道:“如果我爹成功了,你們被趕出太原府,河東道鼠疫得不到解決,

等明年舉世伐虞時,太皞山便不會為難我王氏。

如果能以我一人性命,換取整個王氏的利益,又有何不可?”

“哈。”

李昂啞然失笑,“世家世家,有家無國。”

“國若不愛民,民又何須愛國?”

王劼沙啞道:“虞國朝廷頒布的兩本書,一本《氏族志》,一本《姓氏錄》,都是為了打壓士族門閥。

遍觀虞國三百年,

五姓七望者,無有一人擔任過鎮撫司指揮使,擔任過皇宮供奉,擔任過學宮山長。

李虞皇室,學宮,何時真正信任過我們世家?真正將世家當成是虞國的一份子?”

“如果世家不是那麼恨學宮,那麼恨科舉制的話,我想虞國會將世家納為一體。”

李昂平靜道:“你們就想回到九品中正制的時代,對么?

只看血統、出身,來決定尊卑,

門第永遠是門第,

寒門永遠是寒門,

泥腿子永遠是泥腿子。就算偶爾有一兩個天才,憑藉靈脈天賦與自身的聰明才智,登上高位,也會迅速被世家所吸收同化,形成不了新的門閥。

如此,現存的世家便可以千年風流,萬年富貴。

就像荊國那些還殘存着的貴族一樣。

將百姓,視為可以任意宰殺魚肉的豬狗,可以割掉再長的草芥。”

伴隨着他的話語,

監學部的一眾修士,又從王氏宅邸中,拖出了更多的人。

他們被戴上封鎖靈力的手銬腳鐐,跪在地上,全部面如死灰。

同樣面如死灰的,還有王博簡與白髮族老。

這些跪在庭院里的人,都是當初深度參與並執行了王博繁計劃的王氏族人,

數量遠比他們交給李昂的那份名單要多得多。

其中還有白髮族老自己的親子侄。

“王豐學,王瀕德,王英朗...”

一名監學部修士開始了唱名,其餘幾位監學部修士,走入王氏族人當中,拖出了一個又一個人。

也給他們戴上手銬腳鐐,摜在地上。

哭聲,叫喊聲,求饒聲,壓過了大殿的熊熊烈火聲。

妻子哭着拉着丈夫的手臂,

孩童哭着抱着父親的大腿,

卻無力阻攔監學部修士的動作。

楚浩漫站在人群之中,只覺脊背一陣又一陣地發涼。

誠然,這些被拖出去的人裡面,有許多都是當初瞧不起他贅婿身份、平時多有譏諷嘲笑的王氏子弟,

但當這麼多熟悉的面孔,被拖出人群,摔在地上,

楚浩漫依舊感覺到強烈的冷意浸透全身。

他真的很怕,很怕那名監學部的修士,會報出自己的名字——即便他知道自己沒有參與。

“王勝慷,王黎年,王啟年...”

監學部繼續報着名字,李昂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被摔在地上,

正是當初他在棲水村事件中認識的王氏修士王黎年。

身旁的監學部修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停留,壓低聲音主動說道:“第一張疫鬼符,就是這人利用修士能力,繞開巡街的衙役差人,張貼在城南一戶民宅門前的。

那戶人家十口人,包括一個還在襁褓里的嬰孩,無一生還。”

“這樣么。”

李昂點了點頭,目光無悲無喜。

待到所有名字報完,

所有有罪在身的王氏族人與王府衙役,都跪在了庭院之中。

“劍。”

李昂抬起手掌,一旁的監學部修士,將腰側劍柄遞到了他的手裡。

他握着劍,踏步上前,來到王劼前方,平靜道:“還有什麼遺言么?”

王劼死死盯着他,“世家視百姓如草芥,這有什麼問題?

天資聰穎的貴胄,難道不就應該統治下面的庸庸碌碌者么?用鏡子照照你自己吧!你不也是憑着靈脈天賦和聰明才智,登上了高位。

你不也想當駙馬,當學宮行巡,甚至當學宮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