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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的桓宣心浮氣躁,平日能夠讓他靜下心來的書卷,此時也是無用了,他將書卷拋在案几上,慢慢在帳中踱步。

“郎君,於老已在營帳外候着了。”侍婢進來拜倒道。

桓宣整了整心緒,抬頭道:“快請。”

進來的是位年歲已長一臉肅穆的文士,他一進到帳中便恭敬地向桓宣作禮拜下:“見過五郎。”

這位於老是桓家所請的賢士,卻是精通經史擅清玄謀略,深得桓家人器重,此次隨桓宣一道來建康赴壽宴清談,桓宣對他十分尊重禮讓。

“於老不必多禮,請起。”桓宣大步上前扶起他。

於老起身時一眼望見桓宣來不及掩飾的煩悶,嘆口氣道:“郎君心亂矣。”

桓宣略有愧疚之意,低下頭去沉沉道:“不過是為清談之事有些不安罷了。”

於老目光銳利望穿了他的心思,神色有幾分不滿:“郎君今日在宴席之上行止大亂,迥異於常,必然還是為了那洛娘吧!”他深深望了一眼桓宣,“如今清談迫在眉睫,郎君怎能為了一婦人亂了心智!着實荒唐!”

他此前乃是桓家家主身邊得力之人,隨桓宣前來建康,甚為看好這位五郎,此時說話不比尋常,自然是嚴厲幾分,頗有失望之意。

桓宣也知道必然是宴會上的行徑落入了於老等人耳中,這更叫他懊惱,若非是孟洛的執拗和謝凡的看重激怒了他,他又怎麼會失態至此!

他正要開口說話,侍婢在帳外道:“郎君,洛娘已經來了。”

打起帘子來,孟洛依舊是那一身絳紫色敞領紗衣長裙,只是目光冷清如水,冷冷望着帳中二人,緩緩作禮拜倒:“郎君,於老。”

桓宣只是冷冷地望着她不發一語,倒是於老見她向自己施禮,一拂衣袖,轉身背對她,一副不肯受她之禮,不屑地道:“妖婦!”

孟洛臉色一白,連同帳中伺候的侍婢都不由驚訝地望着於老,又瞧了一眼拜在帳中的孟洛,低下頭去。

想來不用一時半刻,於老對孟洛的這一番評價之語就要傳出帳去,鬧得人盡皆知。於老乃是賢士,所說之話自然是重似泰山,幾乎這一句話就能毀了孟洛的聲譽,即便她如今不過是個姬妾,但也會讓她成為眾人的笑柄,難以抬起頭來。

孟洛咬了咬唇,緩緩站起身來,挺直身子大膽地望向於老,對上他臉上的不屑淡淡道:“婢有一問,敢問於老何為妖?為何會說阿洛便是妖婦?”

於老一臉鄙夷,瞧也不瞧孟洛,傲然道:“亂人心智者便為妖,爾不知身份卑賤,意圖惑亂郎君之心,行放蕩不矩之事便為妖婦!”

孟洛不急不惱,卻是倩然一笑,百媚橫生:“於老此言謬矣!”她不顧旁人的吃驚連同於老那氣憤的眼光,昂首徑直道:“阿洛聞莊周曾言,真人行世,入火不熱,沉水不溺,此為大道。豈有不問德行之失,卻責之以外物?”

她所說的是莊周之理,為當世推崇,說的是真正有德行的人,入火不覺熱,沉水不能溺,不會因為外物而改變自己的德行本心,更不會將所有過錯推諉於外物之上,只問自己德行是否有失。

於老不料此姬竟然精通莊周,出言咄咄,竟然問得他一時無以答言,只能咬牙怒道:“好利一張口,憑你也配談莊周!”

孟洛淡淡一笑,朗聲道:“南方有鳥,其名鵷鶵,子知之乎?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她望了一眼臉色氣的發青的於老,冷冷道:“鵷鶵之志,豈會以美色侍人為願!”

這也是莊周典故,南方有隻鳥,其名為鵷鶵,高貴如鳳凰,展翅而起從南海飛向北海,它不是梧桐不休息,不是竹子的果實不吃;不是甜美如醴的泉水不喝。品質這般高潔之人,豈會以美色侍人為自己的願望。

於老一時面色紅白不定,枉他自稱賢士,卻在莊周之論上輸與一個卑賤的姬妾,讓他臉面如何掛得住。

他縱然是年長老練,仍然是忍不住怒氣,拉下臉來,狠狠望了一眼孟洛,卻是向桓宣揖道:“此女姦猾善辯,姬妾便該禁於內院,寵之幸之,鄙之棄之,不可看重!”他說罷,悻悻拂袖而去,再不曾與孟洛說過一句。

他是告訴桓宣,姬妾便該任由郎君擺布,不能太過看重,這也是他無言以對,卻仍是要擺出姿態不肯與孟洛一般見識的模樣,卻很是有幾分狼狽地走了。

帳中只剩下桓宣與孟洛二人,氣氛一時有些冷凝。

桓宣望着眼前的孟洛,還是那一身輕薄勾人遐思的衣裙,只是此時的孟洛立在那裡不媚不妖,目光清冽如山澗溪水望着他。方才那一番話只怕亦是說給他聽得,直到這一刻,她依然是不願意作他的姬妾,只怕她的北海便是別的男子身邊吧!

想到這裡,他登時怒意又生,狠狠道:“與我鋪榻,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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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章,為了不被親們揍,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