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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正然面上一派淡定,似笑非笑:“先生動手了嗎?還是父親他還有第三條線在南邊?”

郁先生眉間一跳,他只顧着興奮,忘記了少主的心裡已然有了疙瘩。少主是個敏感的人,而且,少主有多聰慧,自小又學過多少謀略、史冊典故,他是最清楚的。

僅僅自己教過他的那些東西,就足以讓他對主公心生怨念,甚至,郁先生已經覺察到,少主對他說的話都少了……

剛才那句“先生動手了嗎?”,是懷疑他已經不將少主放在眼裡,先斬後奏了?

郁先生的心驀然一痛,他對主公有報恩之心,忠於主公不假,但是少主自小稱他為先生,在他跟前長大,他對少主的感情如學生,又如子侄,如果主公對少主不利,只把少主這個庶子當作是一塊隨時可棄的踏板,他只會站在少主這邊。

而且,實際上,少主從十三歲就開始處理“如願坊”和“好味道”的事,只要少主吭一聲,就算是他和大管家,也未必就能越過少主對那些人下令。

除了最早一批帶着主公的信、跟着少主來尋他的十七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主公是誰,他們眼裡只有少主一位主子。

郁先生之前就想着要找個時間同少主好好談談的,可惜這陣子少主剛剛調到刑部,似乎很忙。

“咳咳,”郁先生首先要做的自然是不願意同郁正然離了心,“少主,即使主公有行事的指令下來,我也會先同少主商議,絕不會擅自行動的。”

郁正然微微頷首,並沒有回應,郁先生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這個自小有自己教導的少主了。本想替主公說幾句話的,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少主,主公在南邊的那條線,雖然主力被端了,但還有些零散的力量,主公現在將這些人的名單匯總過來了,說以後那條線也由少主負責。”郁先生便說著便遞了一張紙過去。

正然知道,那就是父親的信和名單了,不過沒有伸手去接,淡淡道:“放那兒吧,我有空再看。先說說,你們給齊浩寧下什麼套兒了?這麼有把握,不過你們每次好像都挺有把握的。”

郁先生怎麼聽不出他家少主話里的諷刺意味?心裡暗暗叫苦,看來少主的火氣不小呢。也是,越是像少主這種重感情的人,越容不得感情上的絲毫欺騙和背叛。何況,少主從三歲開始就離開了主公,僅靠血脈和教導維持下來的親情哪能經得起許多折騰。

主公不會以為少主還是當年那個幼小,只要收到父親隻言片語、哪怕只是一個指令都欣喜不已的孩子吧?

當然,郁先生是不會將此事告訴主公的,那樣對少主不利,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勸導吧。

郁先生暗嘆了一口氣,回到話題上:“少主放心,這次肯定不會有問題的。那蘇妙嬋為他”割肉治病,用自己手臂上的肉給他做藥引子,他還能不納了蘇妙嬋?讓人覺得心狠、無情不說,就是海勇將軍那也過不去吧?說不得還得封個夫人、甚至側妃呢。”

郁正然皺了皺眉:“齊浩寧病了?什麼時候的事?還有,那蘇妙嬋是你們的人?”

“你們的人”?郁先生真是欲哭無淚,少主這是認定自己合著主公欺騙他了?“蘇妙嬋不是主公的人,他的叔叔嬸嬸才是。少主,我也是剛剛知道的,主公的信里給了消息,因為名單都給我們了,這事也轉到我們手上,蘇妙嬋必定是要跟着齊浩寧回京的。至於齊浩寧的病,其實本來也沒什麼,只是風寒發了高熱罷了。”

郁正然冷哼一聲:“必定?只怕你們又要失望了,你們太不了解齊浩寧,以為他是那種憐香惜玉的無腦紈絝嗎?‘最難消受美人恩’這一套對他可沒效果。名聲?你覺得他會受名聲的束縛?”

割肉做藥引子?這種把戲糊弄那些蠢貨還差不多,敢用這樣白痴的套子來算計他弟弟,真是活膩了,郁正然的眼裡有戾氣升起。

郁先生最了解郁正然,第一時間捕捉到了他眼裡的戾氣。不過,郁先生沒有多想,每次下面人有什麼愚蠢、或者自以為是的舉動時,少主也會表現出這樣的憤怒。太聰慧的人最受不了別人的愚蠢,尤其是手下之人的愚蠢,不怕精明的對手,只怕蠢笨的手下。何況,少主現在對主公本來就心懷不滿。

再有,郁先生被郁正然的接連幾個問題問倒了,仔細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當年清倌人顧香菱公開自薦枕席,一席煽情的話話幾乎感動了整個粵城的老少爺們,齊浩寧卻是完全置之不理,連個客氣點的婉拒都沒有。至於無情狠心的名聲,還能比早些年齊浩寧那些“文不成武不就,孤僻暴躁”的名聲更差?

郁先生剛收到密信時的好心情頓時無影無蹤,最近接連的敗局讓他太渴望能鼓舞士氣的“好消息”了,失去了正常的冷靜,還是少主了解齊浩寧啊。他現在只能寄希望于海勇將軍對蘇妙嬋的疼愛程度了。

郁正然卻在郁先生瞟過來時心驚回神,猛然想起自己剛才所想,嚇了一跳:他什麼時候已經認定了君傲是他弟弟?

雖然太多的“巧合”和跡象都指向了那個結果,可是,萬一不是……

郁正然想到那個“萬一不是”,心裡竟然很不舒服,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有多麼期待齊浩寧和玥貴郡主能喚他一聲“大哥”。

看着還坐在那琢磨齊浩寧會不會上鉤的郁先生,郁正然狀似不耐地揮了揮手:“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下。”

郁先生很是愧疚,是啊,他怎麼忘記了少主昨日剛剛從外地辦完差趕回來,連忙應下退了出去。

郁正然看着郁先生已見有些佝僂的背影出了門,嘆了一口氣,為了避免讓郁先生對他之後可能會有的反常舉止起疑心,他現在表現出對父親明顯的不信任、提防、和抵觸是最有效、也最“合情合理”的辦法。

至於齊浩寧被“美人恩”要挾那事,他是一點不擔心,多大點事兒,都不能自己搞定,還怎麼做這雍親王世子?看着尊貴的位置都是不好坐的。

郁正然想了想,決定還是要派人分別駐紮在喀城和粵城,如果最後證明自己還是父親的兒子,視情況,撤不撤回探子都可;可是萬一自己真的是……,雍親王爺和齊浩寧因為他的疏忽出任何差錯,他一定無法原諒自己。

不出郁正然所料,此時的齊浩寧正一派悠然地看着面前跪着的蘇妙嬋和她的堂叔堂嬸:“本世子沒有追究你們妄圖暗自給本世子下毒,你們不自求多福,還敢來鬧?”

下毒?蘇妙嬋三人眉頭一跳,臉色大變,這位寧世子怎麼可以如此冷情?不感動已經很過分,竟然還紅口白牙顛倒是非?

剛剛聞聽消息趕出來的海勇將軍蹙了蹙眉:寧世子有點太過分了吧?雖然蟬兒的心思過於明顯,也只是少女痴情,最多就是不自量力而已,至於這樣嗎?要知道,意圖謀害皇親國戚,尤其面前這位皇上最寵愛的侄兒,可是大罪。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交頭接耳:不是說割肉治病嗎?怎麼變成了下毒?啊呸,害他們還被那姑娘感動得眼淚花花的,感情這三人自說自話啊?難怪寧世子不肯進去“私下談”,讓人搬來了太師椅,連茶几子和整套茶具都搬出來了,決意要在將軍府外公開論理!

也是,堂堂雍親王世子,怎麼能讓那麼無恥的人誣陷、破壞名聲?還是意圖給他下毒的人。

蘇妙嬋呆怔之後,看着齊浩寧冰冷的俊臉,心碎了一地,寧世子怎麼能這樣對她?她的一片痴情感天動地,她的左手臂如今還包紮着,雖然傷口很小,但是,再小,那也是割肉啊!那種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為了他,她都忍下來了,甚至還想着,以後手上留下的傷疤將是他們情意的見證,寧世子每次看到,就會多疼惜她一些。

不曾想,齊浩寧不但沒有絲毫感動和憐惜,還當眾冤枉她下毒謀害他。他還是人嗎?還是男人嗎?

蘇妙嬋的堂嬸蘇太太“咚咚咚咚”地猛然大力磕起頭來,片刻間,額上已經滲出血:“寧世子,您不領情就算了,可不能冤枉草民的侄女啊。您可以請郎中當眾驗驗,蟬兒只是擔心您病重,在那湯藥里加了她自己的肉而已,哪有什麼下毒的事?”

蘇老爺也大聲說道:“寧世子,您是高貴之人,可也不能憑白冤枉蟬兒,誰不知道風寒症嚴重了會燒壞腦子、會死人的?蟬兒仰慕世子爺,焦急之下不顧自己的安危忍痛割肉給您做藥引子,怎麼還成了下毒之罪?”

他失算了嗎?明明天衣無縫的絕佳妙計,明明有十足的把握讓蘇妙嬋成為寧世子枕邊最好的棋子,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