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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此靜謐祥和的陌生平原上,卻要和帝國最新型的生體機甲來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心底的那股違和感才讓向宇有了上述的荒誕聯想。

殺人如撒尿,當一氣呵成痛快淋漓才有如釋重負的爽快感;殺人也如撒尿,若不是下半身的尿意洶湧,絕不能隨時隨地鬆開皮帶來上一發。殺意和尿意對於正常人來說原本就是兩個瓶子裝的同一種酒。心底的人生觀以及道德準則就像那個關鍵部位的括約肌,你看不到摸不着,卻無時不刻都在幫助、約束着你。能隨時隨地撒尿的人會被冠以道德品質惡劣的帽子,就像隨時隨地殺人的,從來都會被扣上禽獸、瘋子的名號,落得遺臭萬年。

向宇不是嗜殺的瘋子,更不是能夠隨時隨地掏傢伙澆地的禽獸,可是他現在卻有些失控,腦海深處不肯稍作半刻停歇的劇痛就像不停落下的汽錘,每一下都敲得火花四濺,轟然作響,饒是他鐵打的神經,能扛過虺獸鍛體之苦的強悍心智,都像承載了如山巨物的金屬台架,開始發出面臨崩潰解體的吱吱嘎嘎聲。

原本有些好轉的心靈之痛,竟然在某個時間點開始迅速加劇,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微妙的節點,正是從師草淮登上那艘近地運輸飛船,朝他疾馳而來的那一刻。

幻妙涅槃反噬,師草淮種下的那顆心靈之種隨着她和向宇之間直線距離的縮短開始生根、萌芽,向宇隱約猜到了這點,努力尋找藉著夜色掩護迅速逼近自己的生體機甲的心思稍稍放下,龍牙機甲微微偏轉了一下身子,巨大的金屬頭顱望向南面的夜空,正是近地飛船前來的方向。

隨着心靈之種的萌發,他和師草淮之間開始出現一種微妙難言的奇特感應。

坐在運輸飛船里美目微闔似乎正在思考什麼的師草淮也睜開了眼,隔着厚厚的飛船望向某個方向。在她圓潤如意的心靈屏障上,一道宛如玻璃碎裂痕迹的裂紋清晰可見。

幻妙涅槃所化的那道心靈之鞭,並不是完全無功,即便在師草淮絕對的反震之力下向宇吃了個大虧,可依舊在那圈冰棱般清澈無暇的防禦屏障上留下了極為暴烈的一筆。

師草淮這數十分鐘里雖然極力想要修復心靈缺口,可那條龜裂痕迹卻反而有隱隱擴大的趨勢,這正是師草淮最終下定決心要穆然痛下殺手的原因。這個聯邦機師一天不死,看來自己的心靈就一天不可能恢復以往的圓轉通透。

這個本來就讓她感受到暗藏危機的聯邦人類,到底藏着什麼秘密,這種心靈力量絕不是一介人類可以擁有的,他的背後站着的,究竟是誰?

……

僅僅朝飛船駛來的方向看了不到一秒,龍牙機甲馬上偏過的頭,將視野的中心重新定位到右側74度角的方位。

一股看不見的危險感在胖子心底油然而生,他毫不猶豫的將超電磁狙擊槍端起,蓄能。

一點五秒後,數米長的大槍槍膛里的聯合磁通壓縮裝置的微開關合上,同軸同步加速器將五兆安的電流轉化為初始動能,位於連結線圈中央的特製彈丸在幾毫秒之內獲得了高達十二兆焦耳的能量,穿膛而出!

彈丸表面塗層和空氣急劇摩擦而帶出一道藍白色的流光,一頭扎入漆黑如墨的夜色。

又是無需火控系統的盲射!

五百米外一座小丘陵旁,一棵碗口粗的小樹頹然斷成兩截,樹後剛從死角里轉出的無鋒機甲的視覺成像系統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那道破空而至的凜冽殺機。

帶着些許驚愕,穆然來不及細想為什麼DT97會朝這個方位開槍,只來得及將五米高的雄偉軀體強行扭轉了幾度角,那道藍白流光挾着斷樹穿林的赫赫威勢,已經從他的腰間擦過。

沒有機載電腦,無鋒就是自己的身體,也不用低頭,穆然眼前虛擬視野里直接跳出了一副機體受損剖面圖。

右側腰強化肌體層破損。

合成骨骼無恙,人造神經系統完好度99.8%。

只是皮外傷而已,無鋒機甲前行的速度不減反增,只差五百米了,若是以極速突進的話,以超電磁狙擊槍長達十幾秒的冷卻時間,他最多還能再射一發!

然而讓穆然感到詫異的是,完全憑藉心靈感應射出這一槍的胖子卻只覺得頭部一陣山崩海嘯一般的劇烈疼痛,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手裡的超電磁狙擊槍瞬間變成了一根燒火棍,直直捅向地面。

雖然龍牙機甲的自動平衡儀依舊正常運作,DT97並不會因為那陣痛苦過後的強烈眩暈感而倒下,可機甲還是忠實的執行了他腦海深處的傳來的指令,金屬臂將三米長的大槍拄在堅硬的公路上,當做了保持平衡的第三隻腳。

胖子雙目微赤,昂頭看向夜空,近地運輸飛船兩翼上左紅右綠的航向燈在半空中清晰如夜星,雖然看不到裡面那位乘客傾世無雙的面容,可他很清楚。

師草淮已經到了。

就在他極力驅散那股遊走全身的脫力感時,生體機甲已經逼近到一百米範圍,如全力奔向獵物的星角豹,正毫不猶豫的發動最後的衝鋒。

一百米的距離足以讓著名短跑運動員狂奔數秒,中途還能接受看台上觀眾粉絲們的瘋狂吶喊和助威,可對於無鋒來說就像跨過一條小溝那般簡單。

面對微微躬身以一個奇怪姿勢站立在軍用公路上的龍牙,無鋒機直接選用了一個略顯鐵血暴力的攻擊方式,凈重超過三噸的生體機甲像是出膛的人形炮彈,一腳踏在路基邊緣,然後高高掠起,極為蠻橫的撞向對面的金屬巨人。

此刻若是看向生體機甲被超電磁狙擊槍擦傷的右腰,會發現那塊破損處早已修復完全,就好像從來沒有受過傷。

沉悶的巨響傳來,生體機甲寬厚堅韌的肩頭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一件東西上,只見零件崩散飛射,向宇在關鍵一刻勉強調整姿勢橫在胸口的那桿超電磁狙擊槍瞬間彎曲,一個恐怖的折角讓這柄大殺器直接報廢,徹底成了一根沒用的燒火棍。

向宇戰鬥頭盔下略顯青稚的臉龐上有些難堪,還帶着一股憤怒。

很顯然他沒想到自己動用心念射出一記盲狙後會有如此慘痛的後果,不但沒能讓對面的生體機甲受傷,反而把自己弄得像是白塔區私密夜店裡吃藥喝酒嗨上了頭的公子哥,本來就覺得天旋地轉,如今雖然用狙擊槍阻了阻生體機甲的撞擊,可對方如金鐵般堅硬的肩頭還是連同彎折的大槍一起,狠狠撞在了龍牙機甲胸口的總成護甲上。

整備質量近四千公斤的DT97就像被星艦擦過的小隕石,雖然不至於四散分裂,卻還是倒飛出去。向宇反應極快,半空中調整機體平衡,機甲的合金腳趾重新摳住地面,帶起一長溜的火花,石油瀝青的公路上出現了數條深深的溝壑。

……

穆然駕駛生體機甲化為一條筆直而堅決的直線,跨越最後的一百米距離沖向龍牙機甲,原本以為DT97會變成一個滾地葫蘆,然後可以上去一頓痛扁,可沒想到在十分之一秒不到的時間裡龍牙里的聯邦機師就在半空中完成了一次機甲姿態微調,把散落一地的平衡和身為超階機師的尊嚴瞬間撿了回來。

把一切看在眼裡的穆然雖然決意要擊潰對手,可面對這樣的精彩表現,他還是在心底里輕輕叫了聲好。生體機甲並沒有乘勢追擊,一擊建功帶來的強大自信讓他只是伸出了一隻手臂。

黝黑的巨掌平平伸出,五指聚攏後,一根有普通人小腿粗細的大拇指彈出,筆直指向地面。

在龍騎師團總部里,向宇曾隔着衣袖對勾展做出了一個豎中指的粗鄙手勢,穆然看在眼裡記在了心裡,在此時此刻他看着對面那台狼狽半蹲於公路上的龍牙機甲,很直接的回敬了一記。

向宇看到了那個手勢,也明白其中的隱喻意味。

龍牙機甲膝部球狀關節的微動力引擎出力,主液壓管強勁收縮,沉重的DT97改變了單膝點地的卑屈姿勢,緩緩站直……

在嘲風星一條沒有名字只有軍事代號的寂寞清冷公路上,兩台機甲一觸即分,在近地飛船兩道雪亮的聚光燈照射下,相隔四五米的兩名巨人即將親手拉開一場勢必要分個勝負高低的超階機師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