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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時間,皇城兩大世族的韓、曹兩家獲罪,兩家罪名看似相同,卻又有所不同,韓家十三條罪:私通叛賊,為禍皇城,拉幫結派,欺男霸女等;曹家則是欺瞞君主,叛賊黨羽等九條大罪。無論是十一條,還是九條,只“私通叛賊”、“叛賊黨羽”這兩條,就足夠滿門抄斬。

青霞指着慧娘:“來人啊!這個女人才是韓紹的妻子,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左肩王府的青霞郡主,我不是朝廷重犯女眷!”

慧娘回頭看着大呼大嚷的青霞,有人想要離開,有人卻要進來,進來的人是快樂的,想離開的人卻有些不甘如此。“紹哥哥,你不可以趕我走,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只能死了。”

為什麼這麼傻?韓紹在心下問了無數回,這樣的慧娘讓他覺得心疼,就算是面對刑部的刑具,他沒有這樣的恐慌、心痛,唯有此刻,才一陣陣地後怕。

韓太太扶在牢門前,幾日之間彷彿蒼老了十歲,頭髮凌亂,衣衫骯髒,無論早前對慧娘有多少厭惡,可現下見她對韓紹不離不棄,世人多愛富貴,落難之時,還有人相擁相守,這便令人感佩。任她有多不喜慧娘,現在卻只有感動,顫聲道:“慧娘,你這是何苦?這是何苦?好歹要替我們韓家留下一條根……”聽說慧娘替韓紹育了一子時,韓太太似看到了一線曙光,那到底是韓家的骨血。

慧娘定定地看着韓太太,吐字如金:“你不能再趕我走,這一次你再不能把我和紹哥哥分開。”

韓紹以為自己再不會哭,聽她說出這話時,淚水不由自己的滑落而下,是暖的,是痛的,更是苦澀的。她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卻這樣傻傻的進入詔獄。要陪他一起被發配。邊陲苦寒地,就是多少男兒也吃不下那樣的苦,何況是慧娘這樣的弱女子。

青霞還在如瘋子般地大叫着:“我不是韓紹的妻子,程慧娘才是!”

終於。有獄卒走了過來。獄卒甲冷冷地望了一眼:“給我閉嘴,再大呼小叫,小心吃鞭子。”揮着手時的鞭子,在空中“嗖!嗖!”甩了幾下,嚇得一干人遠避天牢欄杆,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在自己身上,本是夏日彼此又衣着單薄,要是落在身上立時就能皮開肉綻。

後面的獄卒乙帶着譏諷的笑,“淮陽王因牽涉此案,同樣被褫奪王爵貶為庶人?還當自己是郡主。早已是庶人一個,還不如我們這些尋常百姓呢。”

庶人一個!

青霞一臉痛色,她是郡主,她是皇族的金枝玉葉,她的父親是左肩王府的老王爺……

紫霞不敢相信地道:“皇上……褫奪我們的封號?”

獄卒甲仰頭笑了笑。“在這天牢,除了欽犯、便是重犯、要犯。但凡涉及‘叛賊案’的,全都是要犯。”

稍大的葉卿卿此刻嚇成了一團,抱住紫霞,用稚嫩的聲音道:“娘,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青霞一臉俏臉嚇得蒼白無血,她不是皇族郡主了。她是庶人!朝廷對於庶人,是可以斬殺的,她許要被殺頭了。

早前的崔珊,最後沒有叛刑,就是因為她始終沒被褫奪賜封的郡主身份,而雲河大長公主也是如此。離開詔獄後。雖各自降了賜封位份,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而今日,她們姐妹原是皇族郡主,竟被貶庶人,這就是說。將會隨夫君一起受流離之苦。

從京城到苦寒地,千里之遙,有多少人在發配途中命喪黃泉。

紫霞大聲道:“你胡說!皇上怎麼為剝奪我們的封號?你胡說!我們可是左肩王府的郡主,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脈……”

獄卒乙搖了搖頭,指着裡面的一道門:“知道最裡面關着誰么?曾經的淮陽王,不僅是他,還有曾經的慶候、晉陽候……”獄卒一臉同情,“要說尊貴,那裡面的人可不比你們更為尊貴。如今,他們都成了朝廷欽犯!”

較里一層關的是韓國棟與韓綸父子,還有曹家的族長、曹玉臻的大伯、三叔等人。但那裡面的天牢不會是最里一層,因為獄卒用到了“最裡面”。天牢到底有多少層?他們不知。

成則是潑天的富貴,敗就是人頭落地。

對於這些人,皇帝會如何處治,誰也猜不出。

青霞不想死,想到自己就如同一隻貓狗般地死去,心頭就一陣陣地後怕,“韓紹,我要與你和離,你既有程氏,為什麼還找我,為什麼?”

曾經,是她看上了韓紹,定要嫁給韓紹為妻的。

韓家為了榮華富貴,這才逼走了慧娘。

韓太太為了讓韓紹娶青霞為妻,更是用惡毒的語言羞辱慧娘,逼着慧娘難以釋懷,不得不跳河尋短。

獄卒甲道:“晚了!你們已是戴罪之身,就算和離,也不能免除你們身上的罪責,安心待着,讓大夥都安靜安靜。明兒一早,就要發配邊陲!”

“不!”青霞捂站雙耳,尖叫一聲“不——父王不會袖手旁觀的,父王一定會救我們的。”

獄卒甲打開了牢門,慧娘背着包袱進入,一股子濃烈的汗臭味直往鼻里鑽。昔日里一個個穿戴精緻、體面的女人,現今哪還有以往的矜貴、得體,一個個都如北城郊外的乞丐婆子一般。

韓大\奶奶羅氏走近慧娘,神色糾結,“慧娘……能不能借你的衣服給我?我身上快難受死了……”

當晚就打入詔獄,每個人都沒帶換洗衣衫,如今又值盛夏,一個比一個惡臭,彷彿都快要生蛆一般,這麼多人擠在一間獄房裡又悶又熱,雖然獄卒們每過一個時辰就送一桶水來,可那水只夠喝的,哪能沐浴洗澡。

慧娘帶的衣衫,都是不貴重的,但穿上後會很舒服,山野村婦們都穿這樣的粗布衣衫,又透氣又吸汗。

待她打開包袱,羅氏驚了一下,卻是兩件藍黑底帶白色染花的粗布料子。

慧娘問:“你還要嗎?”

韓絡扶着韓太太,看着包袱里的衣服,不由有些失望。

韓太太道:“你既要來,難道就不會替我們收拾幾身換洗衣裳?”

慧娘眼帘低垂,取出自己的兩套換洗衣衫,下面又有兩套男人的,亦是最尋常的式樣。是拿開韓紹的,便有兩身瞧着還好些的衣衫,是尋常的繭綢做的,卻是半新舊的。她掃過韓太太的臉,“我想過要替你們帶衣衫來,韓家已被官府查封,別說收拾幾身衣衫,只怕連只螞蟻也不能帶走。這兩身是我娘和我早前穿過的,雖說不是新的,這料子卻比尋常的要耐磨。要是不棄,就當成換洗衣衫。”

韓太太見這兩身倒還合意,想她這一生,便是新衣服也有不少,何時穿別人穿舊的衣衫,如今是在天牢比不得旁處,取了其間一套石青色的換上。韓太太更衣,羅氏與韓絡便將舊衣拉在牆角處遮擋,一會兒又換成了韓絡。

門外,傳來了一陣陣腳步聲,一個女獄卒領着名婆子進來,這婆子倒也收拾得乾淨俐落。

韓絡低呼“你是晉陵大郡主府的馮嬤嬤?”

馮婆子微微含笑,“我奉大郡主之命,從官婢里買三個年輕、貌美的回去給我家大公子為妻妾。”

就算是給人為妾,也比邊陲受苦的強,至少能吃飽穿暖,還能安然度日,以韓絡的嬌弱,只怕未到邊陲就沒了;亦或到了邊陲,吃不了那裡苦,還是沒了。怎麼想給稅長庚為妻妾也好過做官婢,雖是官婢就是丫頭,生殺發賣可任由主家,若是命好了,被主家看中抬了身份為姨娘,如此還是妾侍。

既然最好的結局,就是讓韓絡為妾,韓太太決定藉著相熟的關係,讓馮婆子買下韓絡。若在過往,韓太太只怕不會多瞧一眼,可這會兒心下一動,拉着韓絡道:“馮嬤嬤,你看我家絡兒如何?”韓絡輕呼一聲“娘”想說什麼,韓太太與她使了個眼色。“聽娘的,往後只要你過得好,比什麼都強。”

刑部大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就算出了皇城還有上千里之路,就是多少男子也會死在發配路上,何況是韓絡這樣嬌滴滴的女兒家,與人為妾幸許還能保住一條命。

馮婆子用打量和審視的目光細瞧着韓絡,從頭到腳的看,這才幾日,昔日的大家小姐如今狼狽不已,頭髮凌亂,臉上全是污濁,華麗的衣衫散發出一股汗臭味。

韓太太用近乎央求的語調道:“馮嬤嬤,買下絡兒吧!”就差說“求你了”。

要在以前,哪會這樣與人說話。

韓太太就這麼一個女兒,韓家獲罪,只求韓絡有個好去處。

馮婆子扭頭與身側的女獄卒道:“能否勞煩大嫂打兩桶水來,給年輕姑娘們洗把臉,也好讓我瞧得仔細些。我家公子還未成親呢,郡主有令,讓挑些漂亮可人的回去。”伸手握住女獄卒的手,將銀子不露痕迹地塞到她手裡。

女獄卒得了銀子立時笑了起來,“馮嬤嬤等着,我這就令人取水來。”

兩間女牢里的年輕姑娘們爭先恐後地用水洗臉,不一多會兒,一個個原本污濁不堪的臉蛋都露了出來,有的嫵媚,有的嬌俏,還有的水靈動人。

馮婆子指了這個,又選那個,一時間竟選出了五個之多,除了韓絡又選了一個韓姓族裡的女子,不知閨名,瞧着倒比韓絡還有漂亮動人些。馮婆子又選了兩個曹氏族裡的小姐,還有一個是受此次韓曹“私通叛賊”案的官宦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