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面一團亂,天牢裡的嶽翎就淡定多了,一時大意,身陷牢獄之災,可笑得是,目前她連對手都不知道是誰。除了等待,好像她暫時也無路可走。好在雖然揹著一個謀害宮妃得罪名,但這天牢中人也知道嶽翎的身份非同小可,倒也沒有為難,單獨安排了一間牢房,飯菜也還好。這天牢重地關著的不是窮兇極惡之徒,就是作惡多端的江洋大盜,各種刑具數不勝數,天牢裡一天到晚鬼哭狼嚎,陰氣、煞氣極重,嶽翎這樣氣質出塵,錦衣華服的官家小姐與這裡明顯的格格不入。一開始牢頭也好,刑部尚書也罷,都以為像嶽翎這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小姐,肯定關進來第一天就受不了了,沒想到嶽翎卻是一反常態,出奇的安靜,不吵不鬧,也沒添麻煩。
第二天,天牢裡來了一位貴客----肖煜來了。刑部尚書趕緊丟下手頭的忙碌陪同,牢頭也畢恭畢敬的跟著,肖煜一路狂奔,內心焦躁不安,直到見到抱膝而坐的嶽翎,才踏實了下來。隔著鐵柵欄,嶽翎看到了一臉焦急的肖煜,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每當她有危險,肖煜總是最先出現的那一個,就如同她肯乖乖的呆在牢裡,也只是她心中始終相信,肖煜會來,想到這,嶽翎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沒有絲毫的狼狽,道了句:“你來啦”。肖煜對著身後的兩人冷冷的說了句:“開門”,牢頭似有點為難,遲疑的看向了刑部尚書,但還是扛不住肖煜的死亡凝視,也只能哆哆嗦嗦的開了門。肖煜快步走到了嶽翎面前,溫柔的聲音驚得眾人瞪大了眼睛:“丫頭,你怎麼樣,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刑部尚書看到肖煜面對他們和麵對嶽翎時截然相反的態度,不由得暗自給自己叫好,還好,還好,自己吩咐好生伺候著,不然萬一嶽翎有點差池,肖煜這個惡魔七皇子,恐怕得拆了自己這把老骨頭。嶽翎的面上終於有了點動容:“我沒事”,肖煜見嶽翎始終抱成團,還以為她冷了,就趕緊脫下自己的外衫,那溫柔的動作,說這牢裡關著的是煜王妃都不為過,刑部尚書和撈頭互看一眼,眼神碰撞一番,就趕緊低下了頭。
“你們下去吧,本王待會”,依舊是冷冷的語氣,帶著不容反駁的壓迫感,刑部尚書忙不迭的答道:“好好好,老臣去外面等殿下”,立馬招呼閒雜人等離開。肖煜這時也沒在意潔癖不潔癖了,挨著嶽翎坐了下來,嶽翎見他今天出奇的安靜,便道:“怎麼,一向能說會道的七皇子怎麼不說話了”。肖煜瞥了她一眼,卻是笑了,這麼多天來,這是肖煜唯一一次笑:“你啊,外面都為了你忙瘋了,你倒好,在這裡什麼都不管”。
“白白還好嗎?”嶽翎依舊平靜的問,“它還好,它在等你回去,我······我們也在等你”,肖煜難得有一次說話不利索,嶽翎看向他道:“我猜你們根本沒辦法證明不是我殺的人對麼?”肖煜聽著嶽翎似是放棄了的語氣,有些不忍卻又安慰道:“總會找到的,我信你。”嶽翎聽到這話,久久的沒有作聲,不論何時,肖煜的話都讓她分外安心,肖煜見嶽翎還是神色微沉,便道:“我吹曲子給你聽吧”,說著肖煜便取出了別在腰間的洞簫,一曲悠揚的樂曲緩緩的縈繞在整間牢房,然後慢慢飄滿了整個大牢,原本喧鬧的大牢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肖煜的簫聲裡,嶽翎看著如此認真的肖煜,她想如果有琴在,她真的很想跟他和一曲,一曲婉轉悠揚,刑部尚書和牢頭在外面聽的如痴如醉,不由得感嘆:“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到煜王殿下的簫聲,還是在大牢裡,哎這些犯人真是好運氣啊”,牢頭也點頭稱是。
肖煜在牢裡陪了嶽翎一個下午,聊點有的沒的,眼見著太陽西轉,肖煜不能再呆下去,也只能起身,鄭重其事道:“丫頭,等我”,嶽翎點點頭:“好”。看著肖煜離開,嶽翎默默的呢喃了一句:“謝謝你”,雖然山雨欲來,嶽翎的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出了牢房的肖煜溫柔神色早已不見,面如沉水,眼似涼雪,看的刑部尚書和牢頭一怔,“如果她在這裡少了一根頭髮······”,肖煜的聲音一如既往,卻讓在場的人感覺到強烈的壓力感襲來,牢頭難以招架肖煜的目光,只能連聲應道:“不敢不敢,我保證嶽小姐一根頭髮都不會少,殿下放心”。
肖煜出了天牢,就見錦書在外面急得打轉,一見他出來,奔上來焦急道:“殿下,你可出來了,嶽小姐怎麼樣?”肖煜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淡淡道:“何事?”自從嶽翎出了事,肖煜對別人越發的沒了耐心,錦書忙拍腦袋:“奧,對的,有事,是唐太傅那波人請求皇上早下決斷,處死,處死嶽······”,肖煜的眼神越來越可怕,錦書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原來死了的芋貴人,竟然是唐家庶出的女兒,今年只有15歲,唐茗薇不願入宮為妃,唐茗芋只是小小的庶女,自然成了犧牲品,唐太傅在正事上一向和嶽林貌合神離,嶽翎也一再讓唐茗薇難堪,如今藉著此事,他想著正好一箭雙鵰,所以一口咬定此事是嶽翎所為,勢要討個說法。
肖煜攥緊了拳頭,恨恨道:“該死的,去找的人還沒有下落麼?”錦書搖了搖頭,這幾天,所有人都快把京城翻過來了,也沒找到那兩名失蹤的宮女,所有的線索全部都斷掉了,如果查不到證據,即使一些人心知肚明嶽翎沒理由殺人,可是這件事總要有個說法,也總得有人付出代價。
肖煜大踏步離去,錦書連忙跟上,不遠處的大樹後有人走出,放飛了手中的鴿子,白鴿盤旋了一陣,落進了皇宮某一處院落,有人解下紙條,遞給了榻上的人,片刻,字條被擰成了團,狠狠的撕碎,只因那上面寫了:煜王,天牢,吹簫······
肖煜回到府裡才想起臨走時嶽翎偷偷塞給了他一塊帕子,忙從懷裡掏出,就見帕子上有些紅色的粉末,嶽翎沒有告訴他是哪來的,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可能跟陷害的人有關。剛想讓錦書去查,就見聽了消息趕來的墨無麒和柳銘軒到了。
見到肖煜,柳銘軒急急的問:“小翎兒怎麼樣啊?”肖煜道:“她沒事”。柳銘軒打著轉的嘀咕:“怎麼辦,怎麼辦,這下怎麼辦?”墨無麒上前一步:“銘軒冷靜點,坐下來一起想辦法”,肖煜把帕子遞給墨無麒,問道:“你看這是什麼?”墨無麒接過,聞了聞,捻了捻道:“這味道好像是七里香和硃砂”,肖煜追問:“幹嘛用的?”墨無麒見肖煜很急的樣子,便解釋道:“有些人為了死後屍身不腐,就會在屍體上抹上這些,可是七里香只在特定的地方才會生長,北涼沒有的,很罕見,你從哪弄來的?”
肖煜拿回帕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答道:“丫頭給我的,今天我去天牢看她,想問她些線索,可是她總是岔開話題,最後的時候塞給我的”,柳銘軒聞言,摸著下巴,神色也正經起來:“小翎兒絕不會無緣無故的顧左右而言他,會不會······”柳銘軒沒有說下去,幾個人眼神碰撞,卻是懂了,既然嶽翎反常,那就說明有問題。可能她就是發現有人在盯著她,所以才會平靜的不想讓人看出破綻。肖煜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手都伸到天牢了,這個人真不簡單啊”,柳銘軒疑惑道:“那小翎兒不會有危險吧。”關心則亂,肖煜轉身就要走,墨無麒一把把他扯了回來:“放心,搞鬼的人捨不得小師妹死的,她還指望小師妹做替罪羊呢,眼下先去查查這兩樣東西幹什麼的,從哪來的吧。”柳銘軒也幫腔道:“對對,那我去查七里香”,說完一溜煙的又走了,墨無麒看著肖煜,問了一句:“你可有辦法讓我看看屍體?”
肖煜狐疑,墨無麒道:“可能會有線索”,肖煜點了點頭,為了不打草驚蛇,沒有驚動刑部的人,入夜,兩個人影潛入了刑部的停屍房,按照標號,兩個人找到了芋貴人的屍體。屍體已經被清理過,仵作也驗過屍體,才得以確定她什麼時候死的。表面上看,芋貴人是死於腹部的刀口,可是兩指寬的傷口,怎麼會那麼快死掉呢。墨無麒圍著芋貴人的屍體轉了幾圈,卻還是在那個傷口處發現了端倪,傷口處有些許紅色的印記,卻不是血。墨無麒用帕子擦了一點,小聲道:“是七里香”。外面有人巡查,肖煜兩個人俯身躲過,人走後,趁著間隙,趕緊閃身離去。
回到煜王府,肖煜兩個人趕緊洗漱了一下,換了衣服,畢竟去死人房轉了一圈,他們兩個從小錦衣玉食過來的,肯定難以忍受。不料兩個人剛換好衣服,就見柳銘軒從外面衝了進來,進到屋中,二話不說就開始咕咚咕咚的喝水,那模樣看的錦書“擔憂”道:“柳公子,你慢點,沒人搶”,柳銘軒擦了擦嘴道:“渴死小爺了”,肖煜懶得拐彎抹角,直接道:“查的怎麼樣?”柳銘軒得意回答:“小爺我可是神算,我出馬,一個頂倆。”墨無麒見柳銘軒開玩笑也不分時候,忙提醒:“你再不趕緊說,有人要殺人了”,果然柳銘軒轉頭就看見肖煜吃人一樣的眼神盯著自己,忙輕咳一聲:“我手下的人去打探過了,七里香只生長在南照境內,而且數量稀少,一般只有南照皇族才可能拿到,而且基本不可能流入民間,據我所知,凡是種有七里香的地方,都已經被南照皇室圈起來了”。肖煜修長的手指點著桌子,一下,兩下,三下······他沒想到,這事會這麼複雜竟然牽扯到了南照皇族,如果真是這樣,這事恐怕就不是救一個嶽翎那麼簡單了。半晌,墨無麒道:“我可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是璟熙,趕緊去查一個人,那個驗屍的仵作,他有問題。”肖煜好像也明白了,對著外面喊了一聲:“星河”。
星河領命離去,在半夜帶回了一個渾身是傷的仵作,柳銘軒擰了擰鼻子:“這還能活麼,這都砍成這樣了”,墨無麒卻道:“有我在,放心。”這一晚,有人忙著毀屍滅跡,有人忙著救人······
天牢裡的嶽翎透過鐵窗,看著外面的月亮,身上還披著肖煜的外衫。其實她也是偶然發現,這牢房周圍有人在盯著她,可能這就是身為殺手的直覺吧。所以在裡面她儘量表現出沒有希望的樣子,只有對方放鬆警惕,才會露出馬腳,因為她相信肖煜、雲斌他們一定會救她出去。
只是她沒想到肖煜會不顧規矩,屈尊跑來天牢陪她,那帕子上的紅色粉末是她扶住芋貴人屍體時發現的,她還來不及細看,皇后等人就衝了進來,所以她只能收了起來,本來還發愁,怎麼樣送出去,交給刑部的人她不放心,沒想到正好肖煜來了,她儘量避開她問的問題,到最後不動聲色的讓他帶走了帕子,不管有用沒用,總是一條線索,如今也不知他查的怎麼樣了。
嶽翎的腦子裡還在迴盪著肖煜的簫聲,早就聽聞他吹的一首好蕭,卻一直無緣得聞,沒想到第一次聽,竟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也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可以和肖煜一起合奏一曲……這一次的事情,也給嶽翎敲響了警鐘,雖然她還未知始末,但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她有了一個躲在暗處的敵人。雖然江湖上她有著幽靈山莊,她不缺錢,也不缺人;回到氏族中,她的背後有云家、有岳家、還有太后,她不缺身份,也不缺家世……即便如此,她還是未能護自己周全,以前她可能會感嘆自己不夠強大,如今她倒覺得,這更貼合四個字“人心難測”。每個人可能都前世無怨近日無仇,但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甚至欲被除之而後快……
天下之大,皆為利來,熙熙攘攘,皆為利往,嶽翎想了很久也沒想出,除了秦苑母女和唐茗薇,她還擋了誰的利,可是她忘了,這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必須有因才有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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