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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對羅大公子有了一個定論之後,夏衿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小廝的訓斥聲里。

聽了幾句,她才知道,原來那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剛才從旁邊衝過來,撞到了穿錦袍的男子,順手把他懷裡的荷包給偷了。這一幕被跟在後面的隨從發現,這才把小男孩子抓住,拳打腳踢。

“這該死的小偷,就應該把他給打死。”身後的那位陳老爺憤憤道。

“哎,看看,這麼冷的天,那孩子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單衣,身上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頭。要是過得下去,誰願意做這種事?”另一人顯然心存悲憫。

夏衿聽着身後的幾人議論,看着躺在地下被打的小男孩,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在她看來,偷東西既然被抓,那就要有被打的心理準備;就像她前世做殺手,隨時做好了被殺的打算。但偷東西,畢竟不是殺人,打幾下懲戒一下就好了,沒必要往死里打。

可羅家的這幾人似乎不這麼想,那兩個打人的隨從也不管小男孩受不受得住,每一拳每一腳,似乎都用了七、八分力氣,直打得小男孩抱着頭,在地上痛苦地滾來滾去,嘴裡大聲**着。而羅大公子站在一旁,眼睛盯着地上的小男孩,眼睛裡流露出厭棄之色,並未制止隨從的毆打。

“唉,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身後那心存悲憫的聲音道。

“怕什麼,羅大公子可是推官之子,無緣無故打死人都無所謂,更不用說這還是個小偷。”

夏衿緊盯着窗外,眉頭越皺皺緊。

眼看着地上的那孩子抱着頭的手漸漸鬆開了來,露出骯髒的臉龐,緊咬的唇也鬆開了,夏衿便知情況不好。

她“騰”地一聲站起來正要出去喝止,與此同時,一聲暴喝響起:“住手!”緊接着,一個人影閃了過去,轉身漂亮的旋身踢腳便把快要落到小男孩身上的拳腳擋下,隨即“嘭嘭”兩腳,羅家的兩個隨從便飛起落到旁觀的人群之中,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小兄弟,你沒事吧。”那人上前,扶起了小男孩。待看到小男孩已處於暈迷之中,那人抬起頭來,怒視羅大公子:“不過是偷了點錢,你就把人往死里打。一條人命,在你眼裡就只值幾兩銀子嗎?”

羅大公子沒想到會有人出來打抱不平,微微怔了一下。

回過神來,他也沒有馬上回答,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對方,確定對方眼生,並不是這城東哪家公子,也不是衣着不凡的權貴之人,這才冷冷道:“古代行律,便有拾遺者刖、拾遺者誅的處罰。我這不過打他幾下,已是仁慈,萬不會要他性命。公子跳出來指責我草芥人命,意欲何為?莫不跟這偷竊者是一家?”

這是臨江城東,住在這裡的人大多認識羅大公子,想要巴結或交好羅家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羅大公子的話剛一落聲,四周便有無數幫襯的聲音響起:“年輕人,請慎言。羅大公子的為人我們都知道,向來是仁善仗義的。他打這一頓,不過是想給這小偷一個教訓,望他能改過自新,怎麼可能會打死人?身為推官之子,這點律法常識還不懂么?年輕人你這樣說話,無端把罪名加在羅公子頭上,到底是何居心?”

“可不是,我看沒準這小偷就是跟他一夥的。兩人唱這雙簧記,沒準就是哪個在背後指使,想壞藉此壞了羅大人的名聲。”

“就是就是,這世道,人心不古……”

那人大概沒想到周圍的人會如此說話,甚至連陰謀論都出來了,指着羅大公子和四周:“你、你們……”漲紅着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夏衿這才看清楚那人的長相。

那人不過十六、七歲年紀,身上雖然穿着一件深青色綢緞長衫,面料不錯,做工精良,但顏色陳舊暗淡,顯是穿得久了;衣襟下擺和鞋子上還有些灰塵,看上去風塵僕僕的。不過他容貌卻是不錯,雖皮膚有些黝黑,卻也劍眉星眸,鼻樑高挺。那雙睜圓的眼睛尤其乾淨,如同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能照得見人影。

“公子、公子……”人群里擠進一個人來,十五、六歲年紀,眉清目秀,小廝打扮,身上背着個巨大的包袱,手裡還拎着一把劍。他看見那年輕人蹲在人群中間,懷裡還抱着一個人,嚇得聲音都尖細了幾分:“公子,你沒事吧?”

年輕人此時已放棄了跟羅大公子爭辯,正低下頭去看那暈迷的小男孩。聽到自家小廝的聲音,他頭也不抬地道:“沒事。”伸出手去掐小男孩的人中。

羅大公子本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此時見那年輕人不再說話,轉過身去,對四周團團拱手作了個揖,道:“多謝各位仗義執言,羅宇在此謝過。”說著對隨從一揮手,“走吧。”穿過避讓的人群,朝羅府去了。

見沒熱鬧可看,圍觀的人也徑自散去。

夏衿見那小男孩還沒醒來,連忙結了賬走了出去:“我來看看。”

年輕人聞聲抬起頭來。

對上他的眼睛,夏衿頓時一愣。

她沒想到,除了新生的嬰兒,她還能在世人身上看到這樣一雙乾淨眼睛。

對,就是乾淨。

不光是眼睛,這年輕人整個人都給人一種極乾淨舒服的感覺,就像那秋日裡湛藍渺遠的天空,透明純凈,一塵如洗。

“我掐了他的人中,卻還是不醒。”年輕人微皺着眉道,“你們這裡,哪裡有醫館?”說著就要把小男孩抱起來。

夏衿回過神來,忙叫:“別動他。”低下頭去看那小男孩:“我瞧瞧。”翻了翻小男孩的眼皮,又拿過他的手來,摸了摸脈相。

“你還懂醫?”年輕人眼睛一亮,看到夏衿的手收了回去,忙又問,“他怎麼樣?”

“還好,沒事。”夏衿用指關節對着正會穴用力一頂,“唔”地一聲,小男孩眉頭皺起,**出聲,隨即緩緩睜開了眼。

“醒了,他醒了。”小廝在一旁驚喜地叫道。

“能說話不?感覺哪裡不適?”夏衿看着小男孩的眼,輕聲問道。

“手……”小男孩嘴裡吐出一個字。

剛才夏衿就拿過他左右兩隻手的脈相,並不見有什麼異狀。她抓起他的右手,便要將袖子往上卷——手掌及手腕沒事,那受傷的就應該是手臂了。

“不!”小男孩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側身猛地一翻,將右手手臂壓在了身子之下。但這一動作觸及了傷處,痛得他臉上皺成一團,這大冷的天,額上竟然冒出豆大的汗來。

“你這是……”年輕人鬆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耐心道,“這位公子懂醫術,你讓他給你看看。”

“不、不要……”小男孩搖搖頭,臉漸漸紅了起來,一直紅到髮根。

夏衿心裡一動,轉移視線,朝小男孩的胸部看去,看到薄薄的打滿補丁的夾衣裡面,明顯有一圈用布條纏繞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