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天下从卧底开始》 阿萌的猪

犬王的確是死了,在那一天,他恰好從自己的帳篷裡爬起來,跟帳篷裡的女子一樣,不著寸縷。

但犬舍卻沒有亂起來。

順勢而上的正是李角,他在收到犬王屍體被扔回鬼魈門的消息之後,迅速把犬舍的成員整肅起來,成為了新任的犬王。

一切似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只不過是換了一個人而已。

但是唐三知道,有些東西確實變了。

比如,蘇幕沒了。

再比如,蘇幕的娘死了,自殺。

在知道自己女兒消失之後,她立刻猜到是那天的神仙出手救走了女兒,所以,心裡放下最後一點負擔的她連一分鐘都沒有猶豫,直接撲到一名犬舍成員的面前,搶過刀抹了脖子。

沒有多少血流出來,因為她身體裡本來就沒有剩下多少血了。

唐三親眼看著這一幕,內心有些悲涼,也有些替她感到解脫。

深夜,唐三完成了與絕聖門的第一次聯繫,非常順利,他把犬舍的情況以簡短的短句傳遞了出去,稍作等待之後,便收到了絕聖門那邊傳來的回信,回信只有幾個字,告訴他抓緊時間,二十天之後發起行動。

二十天,這是一個不長不短的時間,因為李角的上位,唐三在犬舍中的地位也有了相應的上升,甚至因為之前幾次果斷的處置了幾起搶奪食物的騷亂事件,李角對他的信任甚至隱隱有些超出其他老人的趨勢。

而所謂的果斷,其實就是動手殺人而已。

不守規矩搶奪食物的,殺了;暗中破壞,因為自己活不下去,縱火焚燒牲欄想讓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的,殺了;強行凌辱女子,致其死亡的,也殺了。

唐三的手上已經沾了不少血了。

他一開始覺得自己殺的都是壞人,可是後來才發現,搶奪食物者的家中真的有一個等他回去的老母,還有一雙剛學會走路的兒女,他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回去。

焚燒牲欄的那個人,妻子和女兒同時遭到凌辱,而他的力量,只夠保護女兒一個。

後來妻子死了,女兒也沒有活下來。

是因為搶不到靠近篝火的位置被凍死的。

但是,慘劇遠遠沒有結束。他哭到虛脫昏迷之後,有人偷走了她們的屍體,一睜眼,就當著他的面,做了令他發狂的事情。

妻子的半條大腿架在火上,女兒還未僵硬的屍體在別人身下。

可這些,唐三沒有看到,他看到的只是他揮舞著火把要燒死所有人,於是他抽刀殺了這個男人。

唐三按壓下心中鬱結的塊壘,安慰自己,這也是一種解脫。

起碼,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其他人能夠得救,起碼自己已經獲得了李角的信任。

唯一讓李角有些不放心的就是蘇幕的消失,他不止一次地問過唐三是否與他有關,但唐三每一次都堅決地否認,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因為他知道,絕聖門刻意散佈的消息會很快傳開。

果然,不出兩天之後,李角就找到了他。

“他嗎的,兄弟,你知不知道,那個小娘們居然是絕聖門的人!絕聖門你知道嗎?新教第一大宗門,一隻手指就夠碾死我們!還好他們只想搶人,沒有動手攻打咱們鬼魈門的意思,要不然,城池失火,殃及池魚,咱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是你們好不到哪裡去,不是我。

唐三在心裡暗暗說道,但是嘴上還是連稱僥倖。

“接下來怎么辦?犬王死了,你做了新犬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李角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說道:

“不用特別做什么,你只要按你之前的方法繼續為我做事就行了,對了,我已經跟上面的香主申請了,以後你就不用供奉了。”

所謂的供奉,就是放血,這個特權無意給了唐三很大的方便。

原本定下的每月一次的供奉就在兩天之後,到時候他身體虛弱,不得不再休息兩天,那么對自己本來就有些緊張的時間安排會更加不利。

他面露感激地說道:

“多謝李哥!你放心,之前我說過的想當犬王的話,你就當我是放屁,什么時候李哥得到上面香主信任了,幫我說一聲,讓我回去看看老孃就好!我已經在這裡殺了那么多人,回去也當不了好人了,我不會跑的......”

李角擺擺手,說道:

“我懂,我懂。現在不怕你跑了,但是你也要知道,想要離開牲欄,甚至離開鬼魈門,這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需要你有耐心,知道嗎?再說,我剛剛上來,在香主那邊還不怎么說得上話,這一點,需要你多幫幫我!”

唐三連忙點頭。

“我知道,李哥,你放心,你說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你說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絕對沒有二話。”

“行了行了,表忠心的話就不用說了,去幹你的事情吧,今天有幾個人牲炸刺,你去處理一下。”

唐三拱拱手,應了一聲,提著刀便向著李角所指的方向走去。

仍然是一起因為食物分配不均引發的衝突,三個最底層、最沒有力量的人牲打了起來,其中一個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

這種情況,犬舍是必須出手教訓的,一定要讓人牲們知道私自打架鬥毆的後果,否則如果不加制止的話,所有人都會拼盡最後一口氣去搶奪食物,哪怕過程中丟掉性命也在所不辭。

人牲的死亡率會大大提高,鮮血的供應量會大大降低。

這絕對不是鬼魈門上層想要看到的結果。

唐三走到還在用刀背把還站著的兩人狠狠教訓了一頓,然後又仔細查看了他的狀況,發現已經救不活了。

雖然還有一口氣,但只是勉強吊著而已,在這個缺乏保暖設施,缺乏食物和藥品的牲欄之中,過不了一個晚上,他的屍體就會凍得僵硬。

他搖了搖頭,打算轉頭離去,但目光一掃,看到了遠處虎視眈眈盯著他的幾道目光。

這是牲欄中的食人族,他們或者是沒有力氣搶奪食物,或者乾脆就是吃人上了癮,只要牲欄中的人牲死去,便會搶走屍體分而食之。

甚至在他們看來,這種行為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牲畜嘛,牲畜吃牲畜,簡直太合理了。

唐三心裡一動。

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樣才能把毒丸擴散開來,直接投入到每日分配的食物中也算是一種辦法,但是這種辦法不夠隱蔽,如果逐一追查,很容易便可以查出接觸了食物的所有人,最終一定會查到他自己的身上。

可是,如果瘟疫是因為這些食人者引發的呢?

如果是因為他們吃人肉,導致感染了邪祟,最終引發瘟疫呢?

那不會有任何人會覺得這件事情不合理。

他把手悄悄伸進衣袖裡,摸出了那顆毒丸。

自從身上有了衣服後,他便也能更方便的隱藏物品,唐三一直把毒丸帶在身上,本來是打算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投放到每日分配的飲食裡的,但現在,他有了更的機會。

毒丸從他的指尖滑落,以一個極為隱蔽的角度掉落到躺在地上掙扎的這個男人面前。

男人沒有任何一絲的猶豫,扭轉身體,把嘴湊到毒丸前,一口吞下。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但這一定能吃。

只要能吃,他什么也不在乎了。

唐三看著他把毒丸嚥下,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毒丸外面的蠟封很快會在這個人的胃中被腐蝕掉,然後精心準備的帶病的冰蟾粉末便會順著血脈感染他,等他死後,還有活性的毒素再被那些食人者吃下,繼續增殖,要不了多久,整個牲欄都會被感染。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自己需要儘可能地遠離這些感染者,讓自己以健康人牲的身份留在牲欄中,以便在後續的撤離行動中接應絕聖門。

唐三一邊走,以便透過還未修補好的屋頂看向天空。

那裡一片澄淨。

快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接下來,只要等待瘟疫發作,自己便可以順勢提出隔離的建議,引導鬼魈門把大部分人牲撤離到飛星城之外。

...

在他動手投放毒丸的同時,鬼魈門的上層也正在進行著一場聚會,聚會的目的是討論前日裡絕聖門對鬼魈門牲欄的突擊行動。

“情況兄弟們都已經瞭解了。絕聖門已經放出消息,那個叫蘇幕的娘們是絕聖門中一個堂主的表親,本來是打算從飛星城過路到暮仙州投奔絕聖門的,恰好被我們抓了進來,也該著她倒黴!絕聖門查出此時之後,立刻便由七報堂主武鳴帶隊,殺上山門把這騷娘們救了出去。”

說話的是鬼魈門鬼王,他此時面色平靜,似乎並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多么嚴重的事情。

“情況屬實嗎?為了一個女人,絕聖門就敢這么衝進咱們山門裡救人?”

一名香主問道,他平日與鬼王的關係最近,哪怕是在這種場合,也絲毫不懼怕對其提出疑問。

“從咱們手頭的情報來看,基本大差不差吧,今年果然是流年不利,怎么抓個人牲,還抓到絕聖門頭上了。之前是誰抓來的,為什么沒有問清楚來歷?”

鬼王的眉頭微皺,他不怕絕聖門,哪怕對方真的要報復,自己扛不住了,大不了把擔子一撂,鑽進深山老林裡誰也找不到,風頭過去以後,再把飛星城搶回來就好。

多少年了,他們就是這樣一次一次在各方打擊下活下來的,甚至每一次遭受打擊之後,還要變本加厲、報復性地掠去人牲,一直抓到周圍的百姓足不敢出戶,怨聲載道甚至怪到正教頭上是才停手。

這種負面的輿論壓力也是壓力,搞了幾次之後,那些正義的宗門便不再么敢大規模對他們出手了。

聽了鬼王的問話,下面有人回答道:

“抓人的不知道是哪個癟犢子,已經找不到人了,不過問話的是曹猛,前天我已經派人給他殺了,血我用了。”

“我不是說了不要隨便殺人嗎?現在人牲不好抓了,用一個少一個,你再這么濫殺下去,總有一天咱們都沒有血用,功法反噬之苦,你沒受過?”

鬼王聲色俱厲地斥責道,那名說話的香主臉上有些赧然的神色,辯解道:

“我不是想殺他,只是為了立威而已,不殺不行。再說,人牲的事情,咱們上次不是議過了嗎?現在牲欄裡男女都有,先讓他們生生看嘛,能生出來幾個是幾個,咱們不是做一錘子買賣的,細水長流,說不得過個十幾年,咱們就不用再出城去抓人了。”

“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食物怎么辦!場地怎么辦!還是你會接生?”

鬼魈門對於鮮血的巨大需求,迫使他們做出了飼養人牲這樣倒反天罡的邪事,甚至更近一步,他們已經開始不僅僅滿足於一個只能活幾年甚至幾個月的人牲了,他們想要像養牛羊一樣養人牲,實現可持續發展。

這件事情的關鍵,就是要讓那些人牲開始繁殖。

所以,殺人之事在牲欄中受到嚴格控制,但凌辱之事,卻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惜的是,因為食物分配的不均衡,大部分牲欄中的女人都長期營養不良,別說生下孩子,哪怕僅僅是懷孕,也會讓起身體衰竭而死。

從他們定下策略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年,牲欄中沒有一個新生兒。

鬼王看下面沒有人說話,嘆了口氣,又開口道:

“這次咱們吃癟了,但也沒有辦法,人家是大門大派,真要打起來的話,我們佔不了便宜。現在我就只有一件事情要問問你們,你們說,絕聖門這次,是不是就到此為止了?”

如果他們僅僅是要人,鬼魈門可以完全揭過絕聖門衝擊飛星城之事,甚至還可以為誤抓了絕聖門人而低頭道歉,只要不繼續發生衝突就好。

但如果絕聖門不僅僅要人,還想要報仇,那就只能做好更長遠的打算了。

“我覺得他們只是要人而已。犬王被殺了,屍體就扔到城樓上,我看是他們已經提前踩好了點,找到了債主,這才殺人洩憤。真要跟我們開戰,他們是不敢的。”

這個香主剛剛說完,另一人立刻反駁道:

“不敢?絕聖門有什么不敢的?你沒聽說新蔡城附近那個魔巢嗎?存在了數十年上百年,被絕聖門一顆所謂核彈炸平了,要是那核彈扔到我們頭上,你這老兒敢說不怕?”

“我怕什么?我又不是沒有聽過那核彈之事,雖然說得驚人,但波及不過也就十里而已,我一身硬功,能炸得死我?倒是你,要跑就趕緊跑路吧!”

“我呸!你還硬功?你娘們昨天晚上還跟我說你又軟又小!”

“你他媽的說什么?想死嗎?”

還沒等另一人說話,鬼王猛拍了一下桌案。

“夠了!這點小事吵來吵去想什么樣子,都修了幾十年了,還以為你們是粗鄙村夫嗎?依我看,絕聖門要打我們,敢是一定敢的,但未必會做,他們沒有這個必要。”

“這兩天咱們的小鬼們已經撒出去了,方圓三百里內都沒有發現絕聖門的人影,只撞上了一隊長春觀的人馬,折了幾個小鬼----放心,這純屬意外,他們是進山獵妖的,沒想到把咱們給獵了。”

下面的香主都點點頭。

有人說道:

“最近確實時運不濟,又是絕聖門,又是長春觀的,我看近期最好不要大規模外出遊獵了,先回門內聚著吧,如果真的出事,互相之間有個照應,哪怕要跑,也可以一起跑路。”

鬼王點點頭,說道:

“你說的有道理,下個月三月三就是鬼王節了,也該把小鬼們叫回來了,這樣,你把信傳出去吧,最近都不要外出,以防絕聖門真的失了心來打我們。牲欄那邊血量供應怎么樣?”

“很充足,現在咱們冷庫裡還有儲備,用上三個月也足夠了。”

“那就好,省著點用,萬一出了事,我們還得靠這點血來避風頭。散了吧,下去以後都他媽別吵了,為了一個女人,咱們門裡什么女人沒有?玩膩了的東西,也值得你們急眼!”

之前吵架的兩個香主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向鬼王跪拜行禮之後,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