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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時間真的如同流水一般逝去了,轉眼間孫慕雲已經和天機老人在這間破舊的草屋中住了四年有餘了。

這四年多的時間裡,孫慕雲跟着天機老人學了許許多多的東西,也明白了許許多多的道理。其中有些道理淺顯易懂,有些則是晦澀深奧,更有甚者是孫慕雲聞所未聞的。

小寶在孫慕雲初來時尚有些許敵意,但後來隨着時間流逝,它和孫慕雲也漸漸熟悉起來,再加上孫慕雲體內融合的獸神之血,小寶漸漸地開始喜歡孫慕雲了。它現在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孫慕雲跟着天機老人學習的時候,安靜待在孫慕雲身邊,然後趴在地上打盹。

這一定是這世上最懶的一隻老虎。孫慕雲看着終日趴在自己腳邊的小寶,不止一次地這樣想。

天機老人這幾年教給孫慕雲的東西,繁複龐雜,有淺顯易懂的《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也有《論語》《大學》《中庸》等聞名遐邇的典籍,更有艱深晦澀的道家聖典《老子》和《莊子》。至於那些天文地理、水利人文以及排兵布陣甚至治國方略,天機老人都有所提及,但看到孫慕雲對此反應平平,便也就只用寥寥數語帶過罷了。

孫慕雲平常便跟着天機老人學習這些典籍,無聊時便替小寶梳理梳理那光滑的皮毛。小寶也很享受這樣的待遇,便常常在這時難得地爬起身來,舒服地在地上翻滾起來,遠遠望去就活像一隻雪白的大貓一般。

這日,天剛拂曉,天機老人便睜開眼來,看着仍舊盤坐在蒲團上的孫慕雲,心念一動,掐指細細地推算了一番,接着從放在草屋牆角的一個陳舊木箱里取出三根香來。這三根香呈淡紫色,看起來普普通通,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淡淡香味,卻是非常稀少珍貴的鳳棲木製成的鳳棲香。天機老人小心地將這三根鳳棲香點上,插在香案上的龍鳳耳爐中,頓時有一股輕煙在草屋中瀰漫開來。

此時屋外春寒料峭,枯黃的草叢中偶爾冒出三兩顆鵝黃的嫩芽。太陽像一顆血紅的巨目懸在彼蒼之中,不遠處的一條小河裡不斷傳來冰層斷裂落水發出的“嘩啦”聲。

天機老人原本稀稀疏疏的頭髮在這四年間掉落了不少,那花白的鬍子也變得雪白一片,此時看起來更加蒼老了幾分,但是精神卻依然很好。

孫慕雲很早便知道天機老人似乎有什麼隱疾,因為天機老人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外出一段時間,短則數日,長則一月。回來時必定面色蒼白,精神委頓,第二天則會掉落幾根原本就稀疏的頭髮。孫慕雲也曾關切地問過天機老人,卻被後者曲語帶過。

孫慕雲心知天機老人必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是他不願告訴自己,便也只得作罷。

就在那股若有若無的淡淡香味在草屋中瀰漫開來的時候,孫慕雲也似有所覺地睜開眼睛,朝天機老人道:“前輩,早課時間到了嗎?”

天機老人看着面前這位身穿一件素色道袍,比自己略高一些但看起來稍顯瘦削單薄的青年,不禁想起四年多前初見孫慕雲時的情景。那時的孫慕雲比自己要矮上不少,臉上稚氣未脫,爭強好勝且急躁易怒,現在經過四年時間的學習和積澱,孫慕雲已經變得沉穩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神光內斂,動如流水、靜若積塵一般。

回過神來,他搖搖頭道:“不急,今日卻有些不同。慕雲,你先和小寶出去尋些天竹子和百草霜來。記住,前者須得找足至陽之數,而後者則須找足至陰之數方可。快去吧……”

孫慕雲雖有些疑惑,但看到天機老人已經閉上了雙眼,似乎不願多言,便朝小寶一招手,說道:“小寶,我們走。”

小寶嗚咽了一聲,便像一道白色的閃電般竄出草屋去,很快便在這滿山的殘木枯葉中消失不見了。

孫慕雲慢慢地走出草屋,看着眨眼間便已經消失不見的小寶,不由得輕笑着搖了搖頭,心不在焉地往樹林中走去。

稀薄的霧氣在林間飄蕩着,山路上長滿青苔,濕滑無比。孫慕雲雖然小心翼翼,但仍然摔了一個跟頭。他爬起身來,身上的道袍在濕滑的泥地上沾濕了一大片。若是在以前,孫慕雲必會因此惱怒不已,但現在他的心中仍然是平靜一片,空靈如湖泊一般。

非寧靜無以致遠,非淡泊無以明志。

孫慕雲驀然想起這兩句來,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來。他從懷中摸索片刻,手心中便多出了一輛小小的木製馬車來。這馬車造型精緻,光滑瑩潤,前面拉車的兩匹木馬更是揚蹄騰空栩栩如生。

“這裡正好可以試試我改造過的飛燕,看看是不是比以前更加好用。”孫慕雲的眼中閃過一道異彩,臉上也滿是期待之情。

施展過化活之術後,原本袖珍的飛燕一下子漲大起來,變成正常馬車的大小,那兩匹木馬竟齊齊嘶吼起來,看起來着實威風凜凜。

孫慕雲心下甚是滿意,便坐上馬車,直往樹林深處去了。

此時那草屋中,天機老人正手握着一卷薄薄的書冊,臉上的神情肅穆無比。

“我壽元將盡,已無暇外出,便就在此處為這小子再占卜最後一次吧。我族欠他的實在太多,我做這些便權且當作一點補償吧。”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泛黃的書冊展開,頓時從書頁間散發出一股柔和的光芒來。

“這《太平要術》乃我偶然所得,其中玄妙種種,實在是令人目眩神迷,我有幸悟得其中一占卜異術天問,並藉此得以窺探天機。我雖有幸窺得天機,然天機不可泄漏,且天地之間的四季交替、生死輪迴等等均要遵循道的規律,我即使窺得其中一斑,卻也無能為力,只有徒呼奈何罷了。且這天問之術,實在是詭異無端,需得以自身的生命力做引子方能發動,因此此術可稱作異術,亦可稱作妖術。其中得失,可謂一言難盡。我雖有心將之傳給慕雲,但此子上應天命,所傳非人,深思熟慮之後也就只得作罷,便讓這《太平要術》和天問之術隨我一起消失在這茫茫天地間吧。”

天機老人將《太平要術》放回牆角的陳舊木箱里,又從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通體碧綠的龜殼來。

將龜殼小心地托在左手掌心裡,天機老人渾濁的雙眼中精光突現。口中念念有詞,片刻後一股潮紅出現在天機老人的臉上,但他渾若不覺,只是默念法訣。半炷香之後,天機老人微張的右手掌心處突然出現了一朵紫色的火苗。見此情景,他心知時機已到,便猛一咬牙,體內魂力流轉,裹着精血直往右手掌心處去了。原本在手心中搖曳不止隨時要熄滅的紫色火苗,一下子就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長出了一口氣,天機老人將左手掌心處的碧綠龜殼移到那熊熊燃燒的火焰上,看着紫色火焰炙烤着那如同碧玉一般的龜殼,感受着體內的精血源源不斷地被那紫色火焰消耗掉,天機老人知道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快要油枯燈盡了。

“上天啊,請可憐可憐我這老頭子吧。”天機老人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虔誠地祈禱道,“給我足夠的時間,讓我完成這最後一次的占卜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天機老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右手掌心裡的紫色火焰,看着那絲毫未見變化的龜殼,一絲憂慮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臉龐。

又過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天機老人的臉色變得慘白一片,整個人也搖搖欲墜,幾乎站立不住了。他不禁變得焦躁無比,就在天機老人幾乎絕望時,突然“啪嗒”一聲脆響,那完好無損如同碧玉般的龜殼隨之破裂開來。

天機老人聽到那聲脆響,心頭猛地一顫,眼皮也情不自禁地跳動起來。

他收了天問之術的法訣,輕輕地喘着氣,一股疲倦的感覺襲來。他強自支撐着朝那破裂的龜殼看去,細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孫慕雲乘着飛燕在霧氣瀰漫的樹林中急馳着,初春的早晨實在是有些寒冷,四周也是一片安靜,偶爾有地狗在地底挖掘時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

就在飛燕在林間急馳而過的時候,孫慕雲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株絳紫色的植物,他急忙停下馬車。跳下馬車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株植物跟前,看到那絳紫色葉子上的白色斑點,孫慕雲臉上露出笑意來,說道:“百草霜啊,可算找到一株了,不過需至陰之數,至陰莫過六,還差好多呢。”

就在孫慕雲將那株百草霜小心地連根拔出的時候,一陣憤怒無比的虎嘯聲從遠處傳來。

孫慕雲一聽,不禁眉頭一擰,驚訝道:“這是小寶的聲音,它怎麼了?難道來了什麼不速之客?”

他來不及細想,便跳上飛燕,循着虎嘯聲往樹林深處匆匆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