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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城外離城五里的別柳短亭,亭內的石桌上擺着一個雙龍銜珠的精緻酒壺和兩隻晶瑩剔透的玉杯。

亭外細柳如煙,飛絮墮無影。但見野綠連空,天青垂水。

“孫叔叔,你真的要走了嗎?”賈瓊依依不捨道。

孫慕雲看着面前這位柔弱的瘦削少年,點點頭道:“是啊,與故人有約,如今時間快到了,我必須要趕回去了。”

“可是,我……”賈瓊撓了撓自己的腦袋,一時間竟語無倫次起來。

“傻小子,你不用擔心,那些軍鬼不會再來騷擾墨城了,你孫叔叔已經把他們都解決掉了。”孫慕雲面帶笑意道。

當鬼將看到孫慕雲身旁那具紫衣煉屍身上翻騰的鬼煙時,頓時明白了一切。

他想了想,朝孫慕雲問道:“墨城那女將軍倒也稀鬆平常的很,只是不知那晚我率眾攻打墨城時是哪位高人布下的局?”

孫慕雲平靜道:“正是我。”

鬼將點點頭,這才心悅誠服地帶着麾下的三萬多軍鬼搬進了孫慕雲的麒麟古城中。

擁有這支不消耗糧餉,隨時可以從麒麟古城中殺出進行支援的部隊,孫慕雲頓時覺得心下踏實了很多。

鬼將唯一的要求是遇到戰事時一定要讓他來當先鋒打頭陣,孫慕雲自然一口應允。

這鬼將雖然修為不是頂尖,但帶兵打仗得心應手,很有一套,是難得的將才,而且還是個戰爭狂人。再加上其麾下的三萬多軍鬼都是兇狠無比且毫無畏懼的奇兵,孫慕雲自然不可能讓他們在麒麟古城中逍遙太久。

賈瓊搖搖頭,拿起石桌上的酒壺給孫慕雲斟滿酒,說道:“孫叔叔,我敬你一杯。我不是擔心軍鬼的事情,只是……唉,張叔叔和陸老爺爺都死了,陸姐姐也丟下我不管了,現在你也要走了,整個墨城中就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

孫慕雲舉起杯來,玉杯溫潤,觸手處似有餘溫。杯中美酒,淡如琥珀,薄如蟬翼。

酒至唇邊,孫慕雲突然愣了愣。一抬手,一仰脖,便將杯中美酒悉數裹入腹中。再低首時,那幾不可見的淚卻已經掛在了腮邊,被風吹凝了一般。

他心下一時間如同刀絞,嘆了口氣,將賈瓊摟到自己懷裡,安慰道:“你以後就是一城之主,所有的政務軍務都要靠你自己來處理了。整座墨城數百萬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你又怎麼會是孤零零一個人呢?”

賈瓊點點頭道:“孫叔叔,我不想當什麼城主,我把墨城送給你,你幫我治理好嗎?我只想有人陪在我身邊。”

孫慕雲一把推開他道:“小鬼,你休得胡說,我一介修道之人,莫說這座墨城,就算整個天下放在我的面前,我也是不屑一顧的。好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去也——”

話音方落,孫慕雲便乘上自製的木鳶,直往南邊那如同新洗的蔚藍天宇中去了。

彼時薄雲輕翳,四野岑寂,天若琉璃。只有天邊一個漸去漸遠的黑點,終歸寂靜。

賈瓊將孫慕雲一飲而盡的酒杯再次斟滿,輕吟道:“且將歇,再進酒,嗟爾!”

“孫叔叔——走好!”他朝着遠去的孫慕雲揮着手,聲嘶力竭地喊道,懸於腰間的七星劍也隨之劇烈地晃蕩起來。

“恭喜城主。”侍立一旁的親衛上前道。

賈瓊長嘆一聲,拿起石桌上給孫慕雲斟滿的酒杯,說道:“此刻我沒有哪怕絲毫快意,卻只感到些許失落,難道真的是我錯了?”

說著他將手中的酒杯猛然擲於地上,那玉杯摔成一堆碎片,凌亂的玉沫在空中反射出冰冷的弧來,亦如冰冷刀刃的森然反光。滿亭的酒霧細碎空濛,終於在搖晃的碧綠柳色中消散無蹤。

“難道城主怕他報復於你?他雖然神通廣大,但是中了酒中的點絳唇之毒,也絕無倖免之理。”那親衛一臉諂媚道。

賈瓊倚在別柳短亭的朱紅石柱上,輕聲道:“不,他若想報復於我,方才便可以動手了。這酒中之毒是奈何不了我這位孫叔叔的,不過是表明了我的態度罷了。”

那親衛驚訝道:“難道他方才已經知道酒中有毒了?那城主你為何還要將墨城贈與他,若他答應了豈不是麻煩了!”

“我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我這孫叔叔也是個心高氣傲之輩,就算他本來對墨城有覬覦之心,但我把事情挑明了,他便拉不下這個臉來了。若是我執意如此,他甚至會跟我翻臉。”賈瓊輕笑道。

那親衛聽得心下一陣駭然,額間也隱隱有冷汗滲出。

“笑一聲醉醒之間,難得糊塗。”賈瓊突然手舞足蹈,鼓腹高歌,狀似癲狂一般。

如此般過了片刻,他終於停歇下來,瘦削的身體里散發出熱氣來,原本有些泛白的臉上也潮紅一片。他有若痴語一般道:“想我自幼無母,十歲喪父,孤苦無依,若不是故意對那陸水蘇言聽計從,百般依賴,只怕早已遭了毒手了。幸好上天憐我,給我送來了孫叔叔。我示之以弱,讓孫叔叔同情於我,借他之手終於將那陸水蘇除去。只是過了今日,再見時即使不是仇敵,也談不上絲毫的情分了。”

他突然咬牙切齒地厲聲道:“傳我令,將敗退回墨城中養傷的那數名修士即刻處死。我墨城有了祛邪液,再也不需要什麼修士鎮守了!”

小寶和鬼王此時正待在麒麟古城中,鬼王換了一身白色的袍服,若不是體表偶爾翻騰的黑煙,倒也稱得上儒雅。他坐在墨城柔軟的草地上,看着趴在一旁酣睡不止的小寶。

草地上突然多了一人,眉間小小的三瓣蓮花的圖案中竟多了一絲黑氣,正是一臉蕭索之意的孫慕雲。

覺察到孫慕雲的出現,小寶突然睜開眼來,朝他嗚咽了一聲。

孫慕雲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朝小寶道:“小寶別擔心,我沒事。”

接着他朝地上穿着白色袍服的鬼王一抱拳,道:“秦道友,多謝你的提醒。”

經過多次閑聊,鬼王終於知道這具煉屍生前叫做秦不傷,孫慕雲覺得稱呼他為“鬼王”頗為不妥,便順口稱他為“秦道友”,而鬼王也喚孫慕云為“孫道友”。

鬼王站起身來,欠身道:“孫道友,若非你我禍福相依,我是絕不會提醒你的。”

孫慕雲笑了笑,說道:“秦道友實乃性情中人也,比那些自詡君子背地裡卻乾著男盜女娼之事的道貌岸然的修士不知要強了多少倍。”

鬼王搖搖頭,面帶微慍道:“我方才提醒你那酒中有毒,你為何還是喝了?”

孫慕雲卻不回答,只是抬頭望天,良久方道:“那孩子心機極重,對誰都不信任。我如此真心對他,卻終究只是換來一杯毒酒罷了。如此想來,心下頓覺薄涼一片。只是若我當時不喝,便只有出手將他殺死了,絕沒有迴轉的餘地。他又以退為進苦苦相逼,便賭得是我不忍心對他下手。我當時正在心灰意冷之際,自然是不會對他下手的,他對我的了解比我自己更甚!”

“我本以為你心腸夠硬,卻沒料到你還有如此心軟的時候?你逼死陸水蘇的時候,可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鬼王語帶譏誚道。

“我啊……竟然成了那孩子的一枚棋子了。”孫慕雲苦笑道,“他的身世很像我,但是他的狠厲謀斷遠在我之上。”

鬼王看了看趴在草地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的小寶,低聲道:“如今天下局勢很不明朗,你和他想必還有再見面的一天,到時你還會這般手下留情嗎?”

孫慕雲的目光不知看向了哪裡,忽道:“若他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我終是心下不忍的。”

鬼王輕哂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不是心軟,你只是不願面對罷了。那墨城種種,不論對錯,俱已成往事,若是你將那孩子殺了,便顯得你所做過的一切都是大錯特錯了!”

孫慕雲輕嘆了一口氣,道:“也許是吧,他是他,我是我,或許真的是我錯了。”

鬼王抽了抽鼻子道:“此毒名曰點絳唇,端的是是兇狠異常!”

孫慕雲一聽,蹙眉道:“怎麼?”

鬼王一攤手,促狹道:“無須緊張,你體內尚有四瓣般若菩提蓮,別說中毒了,就是頭掉了也長得回來。”

孫慕雲不理他,卻道:“你從異界來,卻如何識得這塵間界的奇毒?”

“哪裡,這點絳唇本就是異界的毒,我如何不識得?原本是異界魔頭用來對付異界中古仙和異仙的**,中毒者體內仙元暫時無法運轉,倒也稀鬆平常的緊。只是這毒用在普通修士身上卻是一味猛毒,我雖沒有試過,但想來短則半日,多則數日,便可將修士體內的真元盡數化去。”

孫慕雲聽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過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麼,朝鬼王道:“點絳唇這種異界之毒,他卻是如何得到的?”

鬼王白了他一眼道:“你問我,我又如何知道。”

孫慕雲低聲道:“看來這孩子終究還是對我有些感情的。”

“何以見得?”鬼王道,“你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我體內並沒真元,那孩子也是知道的,現在他依然在酒中給我下的是化去真元的點絳唇之毒,看來並不是真的想要害我。”

鬼王冷笑道:“那又如何?他終究是想對你不利的。而且你居然把自己的修鍊之事告訴他人,顯然是嫌自己命長!我跟了你這樣的主人,不知道何時就會橫遭不測。哼,與其惴惴不可終日,倒不如當日魂飛魄散來得痛快!”

“你!”孫慕雲被數落了一番,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至此兩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言。只有小寶不時地瞪着兩人,一臉疑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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