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三回:纏繞

這兩年方澈郵了不少包裹給秦秣,但秦秣卻很少回寄包裹給他。

因為他的寄件地址有時候會很詭異,比如說在上海、在北京、在西安等等。這倒不是方澈回國了,而是國際航空快遞的寄件條款很麻煩,有些東西不能直接從國外郵過來。方澈總是能找到朋友帶包裹回國,卻從不提及自己會在什麼時候歸來。

不過07年下半年的時候方澈本身就從澳洲回到了北京,他也在水木,秦雲婷有一次打電話來,還說看到了方澈。08年方澈去了美國,但這次的包裹卻是從英國寄過來的。

秦秣拆了又拆,一直拆得滿頭黑線,才終於從一個五寸長的小盒子里取出一個福福態態的紅花木頭娃娃。這娃娃整個是圓柱形,底下空心,秦秣伸手一取,又從娃娃里取出了一個娃娃。

原來這是一組套娃,大娃娃里套着小娃娃,一共套了六個。

方澈附卡:“兩校學術交流,我.在劍橋,居然買到俄羅斯套娃^^”

秦秣遙想方澈此刻所處的環境,.一邊覺得他彷彿就在身邊念念着生活小事,一邊又覺得難以想象他究竟是怎麼過日子的。

錢曉很失望地將視線從秦秣.手上移開,又趴回電腦前看小說,一邊懶洋洋地說:“只是幾個套娃啊,我還以為你會收到什麼稀奇珍貴的東西呢。誰給你寄過來的呀,真沒勁……”

秦秣回想着方澈這兩年寄過來的東西,發現他果.然無聊得很。比如那草種子和倉鼠毛,兩樣加起來都沒有郵寄費貴,這純粹就是浪費快遞資源。

“也許吧……”秦秣低語着,手已經不經大腦地打開了筆.記本,聯上網絡,MIT。她忽然很想知道,MIT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學校,方澈那個喜歡板臉裝冰山的孩子又是在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下獨自異鄉求學,然後絮叨成這樣的。

雖然他沒有寫信,附卡的文字也很簡略,但秦秣.就是覺得,他在絮叨。

麻省理工被推.為“世界工業大學之最”,百度裡面有幾句話着實讓秦秣眼皮子一跳。

——“就是再優秀都還不夠優秀”。

學習、睡覺、社會活動,一般MIT學生都只能做到兩個,如果有誰能三個都做到,那就是“超人”。

“我恨這個該死的地方”,據說這是MIT學生們最常說的一句話。

秦秣感覺自己的大學生活還是輕鬆愉快的,H大漢語言文學的大一新生課業並不重,而且沒人會要求她這樣一個普通的學生去成為什麼“學者”、“文學家”,所以她不需要有什麼壓力,只管享受美好空氣就行。

況且論及對漢語言的熟悉,秦秣前世就差點成了精,這輩子更加不在話下。

MIT的學生顯然沒有這樣好過,方澈就算再天才,但有了那句“再優秀還是不夠優秀”,他的學習生活想必是十分緊張的。何況在秦秣的認知里,方澈也只是個普通人,他沒有天才到妖孽的地步,當然也成不了“超人”。

據說MIT與劍橋的交換生都是在大三年級里選拔,方澈才讀大二,他要修夠多少學分才能去劍橋?

手指輕敲鍵盤,秦秣打開郵箱,給方澈寫信:

“方澈:

見字安好!

學業是否繁忙?我近期雜事頗多,請勿再郵寄包裹於我。遠方霧寒,多自珍重。”

她很早就添加了方澈的電子郵件地址,但她從未給方澈用Email郵過信,也從沒收到過方澈的電子郵件。

鼠標點到了發送選項上,秦秣猶豫片刻,正想單擊下去,忽就聽到鄰座的錢曉一拍電腦桌,握拳信誓:“就是這個遊戲!《踏歌》,我一定要去玩!現在就下載!”

秦秣搖搖頭,好笑道:“曉曉,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嘿嘿!”錢曉雙手交握,做祈禱狀,“我樂意啊,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好好休閑的遊戲了,我最近看小說差點沒看暈頭去!”

秦秣不解:“看暈頭你還看?”

“這不是喜歡嘛?”錢曉又將視線緊盯回電腦,“以前讀高中的時候,看個小說還要挨家裡的批,現在我讀了漢語言專業,光明正大的看小說,全當做是在學習功課,誰也不能說我什麼!嘻嘻,我這可是從地下戀情轉正了,我能不趕緊撈回一個夠本嗎?”

緊接着她又幽幽地吐息,很文藝地說:“喜歡是一種罪過啊,誰先愛上誰就輸了。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吶……”

秦秣沉默半晌,終於說:“曉曉,你的漢語言文學專業,沒白選。”

錢曉哼哼道:“那是,哪能像他們數學專業的,從樓上走到樓下那邊超市,都要計算一下平均步伐速度,挑選最佳路徑,最後還弄出一個參數來。還有他們學物理的,打個球都要研究一下拋物線的落點。真是,一個個沒情調得要死!”

秦秣唇角翹了翹,笑道:“那是,我們看到的,是寢室與超市之間矛盾統一又不可協調的距離,是那一桶可望而不可即的爆米花,是籃球落下時,陽光的碎片,和那一雙雙不知能否跳躍出明天的健美大腿。”

“噗!”錢曉連忙轉過頭,好險才沒將一口水噴到顯示器上,“咳咳!咳……秣秣,你、你能不能不要去注意那些健美的大腿,你能不能關注一下帥哥們額頭上的汗珠,和線條利落地肱二頭肌?”

“我覺得啦啦隊美女們的大腿比較好看……”

錢曉:“……”

秦秣的QQ響了,她打開最新一個對話框,就看到昵稱為“小蘋果”的錢曉發給她一個表情:“》_《”

最後,秦秣還是把那封郵件保存到了草稿箱里,沒有發出去。

其實錢曉說的不對,不是誰先愛上誰就輸。愛情不是戰爭,要麼沒有對手,要麼就一起勝利。

如果一定要戰,那麼歲月是籌碼,幸福是賭注。

秦秣其實從來就沒有走過去自己那一關,她一直性向正常,所以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夠接受與某個男人相親相愛這種事情。

但方澈不是某個男人,他是方澈。他一點點地侵入了秦秣的世界,在冰雪消融間悄無聲息地佔領了特殊的一席。

他雖沒能讓秦秣接受他,但他至少已經讓秦秣不能忘記。

詠霜的身影彷彿是月落水中,沁涼沁涼盪起漣漪,又不可觸摸。還有一個王子毓,她是罌粟,可以觸摸,但會中毒。

秦秣離開電腦,走上陽台。她在四樓,遠望去能看到蒼翠起伏的嶽麓山,視線稍稍拉近又能看到一塊大籃球場。球場上奔跑跳躍的人彷彿全都成了臉譜,夕陽將要落山,照得秦秣目光所及都是光影斑駁,明暗相接。

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決然,她能夠從容鎮定地向方澈暗示拒絕,卻無法不收下他郵過來草種子、炒杏仁、小遊戲……還有這一組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