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曲？先說來聽聽，看我會不會。”李西秦見秦王如此提議，心裡有些嘀咕。

“你肯定會的。妹妹找哥淚花流。要麼我吹笛，你來唱？”

秦王語聲懇切，眼神也是哀求之意，讓李西秦無法拒絕。只默默地點點頭。率先撥動琴絃，彈起前奏來。

那就是不準備唱了，秦王有些黯然。

順著李西秦的前奏樂律吹奏起來。樂曲憂傷纏綿，又動人心魄。長笛的清越和瑤琴的感傷交替和鳴，又互相襯托。就如一對戀人在苦苦相思，又無緣得見。旋律曲折動人直抵心底，似乎在傾訴無限的相思。令人不忍卒視。

一曲奏畢，全場寂靜無聲。

李西秦低聲抱怨道：“大好良夜，彈這曲子做什麼？”

這句話驚醒了令狐夫人，讚歎之餘又求道：“世上還有如此好聽的樂曲，我的心都醉了。好妹妹，還能再彈一遍？殿下不是說能唱的嗎？算成全姐姐，唱一遍給我們聽聽。”

李西秦環視眾人，正猶豫不決。見儀琳臉上已經淚流滿面，悽楚的大眼看向自己滿是求懇。本想答應的李西秦不由地躊躇了，看了一眼令狐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王笑道：“西秦，你彈奏，我來唱罷。這歌我唱了很久了。”

最後一句纏綿之意深到極處，令莫東谷夫婦暗暗皺眉。

李西秦不好拂了令狐夫人的意，就按和絃，又重新彈奏起來。秦王跟著樂曲竟真得大聲唱起來。聲音低沉富含磁性，只是歌詞卻和原意反了過來。

妹妹和哥哥全對調了：哥哥找妹淚花流，不見妹妹心憂愁、心憂愁…

李西秦聽了心神不寧，不免彈錯了幾處。但眾人都感染在秦王深情的歌聲中，誰也沒在意她出的差錯。

風清揚聽的老井生波，心潮起伏。在“花開花落幾春秋”聲音中，終於站起來，對遠處的站著侍立的李清粼看了一眼，率先走到後院。李清粼會意，忙跟了出去。

封不平見師叔出去了，忙要跟出去，給令狐沖一把拉住，眼含深意地對他搖了搖頭。封不平不明就裡地坐了下來，但當著滿桌賓客的面也不好細問掌門師侄。又將注意力放到他們這一彈一唱中。

“秦王殿下和李姑娘自幼相識？”

風清揚走到演武場的石亭內坐下。待李清粼走近，就皺著眉問道。並示意他也坐下來。

李清粼並不敢從命，抱拳道：“殿下是這麼說的，只是晚輩卻不知道。”

“小孩子知道什麼？幼年的情義也值得他牽掛至今。山盟海誓都不可信，何況還是童稚之言。”風清揚看破世情的老眼，一陣黯然。

“不是的，祖母曾找了您老人家很多次。每次都留好遺書。”李清粼急道。

風清揚審視地看著他，似是在無聲質問。

最後嘆道：“既然是她的遺願，你就說說吧！當年到底怎麼回事？”

在前院的歡聲笑語中，後院卻說起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當年風清揚突然接到岳父的來信，說是要舉家南遷，要他近日來吳江迎娶未婚妻。適時正逢華山派氣宗和劍宗針鋒相對之時，風清揚見岳父信中言語懇切，就辭別師門趕赴江南。

在岳父家中，風清揚見到了慕容飛燕。那是她正逢雙十年華，貌美如花。對風清揚如約而至很是欣喜。兩人相見之時，礙於有人在場，雖沒能山盟海誓，但脈脈無語之間，也是情義盡顯。

但岳父卻說：“我慕容家雖是武林一脈，不拘泥於世間禮節。但嫁女也要遵從本地風俗，講究三書六禮。你們見了這一面後，在成親之前卻不能再見了。這雖是世間俗見，我們武林兒女也得遵守。風賢侄，你就在本地置一宅子，擇日過禮迎娶。”

風清揚就遵從岳父吩咐，在吳江買宅裝點，按當地風俗一板一眼地準備迎娶事宜。但在那以後卻再也沒見到慕容飛燕。

直到他挑下新娘的蓋頭，才發現未婚妻被掉包。岳父家只是找了個身量相近的本地妓女充當。風清揚吃驚之下，無瑕審問冒充之女子，就飛身趕赴岳家。

其時已是夜半時分，慕容家卻空無一人。風清揚大驚之下，心念電轉。岳父家既是要搬遷，也沒有前腳嫁女，後腳就走之理。何況還找人冒充。

聯想這近一個月的三書六禮，成親的繁瑣規程。似是在有意拖延時間。難道是…

風清揚想起本派局勢，渾身冷汗。不敢深想下去，當夜就趕赴師門。

不料在他趕到時，氣劍兩宗已經火拼完畢。劍宗師徒死亡殆盡，剩餘寥寥幾人也不知所蹤。

風清揚單劍連殺數名氣宗弟子，但在幾十人的圍攻之下，孤掌難鳴。也只好提劍退走。

等他再趕赴吳江後，連那冒充新娘的妓女也被人所殺。風清揚激憤之下，只想找到慕容飛燕，一問究竟。但他找了許多年，也沒有半點消息。

因自己一已之私，導致師門慘劇，風清揚再也無顏面對世人。不得已隱居華山後山寒洞，冷眼看著氣宗師徒掌舵華山派。

為報師門大仇，不時地出來殺幾個氣宗弟子洩憤。在嶽不群接掌華山門戶前，他的一甘師長及師兄弟幾乎被風清揚屠戮殆盡。不是看著甯中則豪邁俠義，嶽不群謙遜內斂。可能連他們夫婦都不會放過。這就是為什麼華山派僅嶽不群夫婦，在華山開課授業，而沒有其他名宿元老。

想起這幾十年自己手刃同門，寒洞苦守的落寞日子。風清揚仍按捺不住的悔恨。見面前故人之後已經跪倒自己面前，他倒想知道當年究竟是什麼緣故。讓與自己有一生之約的愛人，聯合氣宗背叛自己。

“其實當年我祖母見了您老一面後，就被人挾持到了湘西。具體內情她並不知道。”李清粼抬起頭，看著風清揚的眼睛說道。

“啊！是誰挾持她？”風清揚乍聽之下，欣慰之餘又復憤恨。

李清粼又低下了頭，沉聲道：“就是華山派劍宗的弟子，你的師侄李不卓。他、他…也是晚輩的祖父。儘管祖母從不願意承認。”

風清揚頹然倚在亭柱上，他曾想了無數個可能，但卻沒料到李不卓也參與其中。

風清揚是師父最小的弟子，年齡和師侄們很是相仿。向來和李不卓親近。想來是慕容飛燕不察之下，遭了暗算。否則憑慕容飛燕的武功，李不卓萬萬不是對手。可他為什麼要做這種欺師滅祖的大罪？但李清粼的話卻解開這個謎團。

“祖父一直都喜歡祖母…”

原來當年慕容飛燕名揚武林，愛慕者多如過江之鯽。但風清揚武功卓絕，人又倜儻不群。在一眾追求者中，慕容飛燕獨愛風清揚。兩人情投意合，暢遊江湖。很快就通過兩邊師長定下親事。

這讓一直暗暗愛慕的李不卓妒忌得發狂，但又隱忍不發。這就給氣宗的掌門弟子嶽清山看中蹊蹺，從中挑撥漁利。

氣宗之前就扣住慕容家的長子長孫，脅迫慕容家聽其號令。在氣劍兩宗爆發衝突前夕，氣宗讓慕容家以成親為由，將風清揚羈絆在江南。擔心慕容飛燕不從，露出馬腳。就派經常追隨二人的李不卓，尾隨風清揚到了吳江。

慕容飛燕見過風清揚後，喜滋滋地回閨房繡出嫁霞披。聽說李不卓替師叔送她喜愛的脂粉首飾，並有話捎帶。就在後院接見了李不卓。

就在李不卓打開脂粉盒給慕容飛燕看過後，脂粉中藏有的迷藥讓慕容飛燕功力大失。李不卓乘機下手，封住要穴。當夜就將慕容飛燕帶出吳江，直奔湘西。

因此儘管風清揚在日後捉住氣宗的人，如何酷刑逼問，只說買通慕容家將他騙走，並沒有招出李不卓。風清揚還以為他也死在火拼之役中。

李不卓為人口蜜腹劍，做事滴水不漏。僅有嶽不群的父親嶽清山知道內情。而嶽清山是氣宗的掌門弟子，自是劍宗的心腹大患。在火拼一開始，就死在風清揚大師兄趙清宇的連環奪命三仙劍下。自此氣宗的人反而無人得知他的秘密。而慕容一家早就遠逃天涯，自也不會洩露行跡。

風清揚萬萬沒想到這個壓了他六十幾年的謎團，竟是身邊最親近的人出賣了他。他一直苦苦回憶和慕容飛燕在一起的日子，以及見她最後一面的場景。難怪都絲毫察覺不出異狀。但事實卻又是她聯合一家欺騙自己，且這幾十年來都沒露面。才不由得不信。

他那些年殺了幾十口氣宗的人，按說已經告慰遇難師長同門。但他仍隱居不出，在寒洞裡折磨自己。就是對慕容飛燕的憤恨無法釋懷。

聽說慕容飛燕並沒參與其事，風清揚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是欣慰、還是高興，有或還是悔恨，不該誤會她這麼多年。

但看著面前的李家子孫，心裡又生出一股怨氣來：她終究還是嫁給了不卓。

李清粼看著風清揚臉上陰晴不定，又直勾勾盯著自己看。猜出他心頭所想。

含淚道：“不是我祖母情願的。祖母乘祖父看守她鬆懈之機，將祖父殺了。可那時、那時…”

說著低下頭，痛聲道：“她已經懷了我父親。”說完這不足為外人道的家族隱秘，李清粼失聲痛哭。

饒是風清揚這麼多的修為，再也忍耐不住內心憤懣。一聲長嘯，聲振林梢，在夜晚山谷中久久迴盪。餘音的淒涼、憤怒、哀傷、悔恨、痛惜，都摻雜其間。

飯廳的人再也無心彈唱，紛紛湧出。令狐沖夫婦和封不平更是搶上慰問。見風清揚面如金紙，渾身顫抖。都齊聲驚呼。秦王見李清粼跪在風清揚面前，以為是他開罪了風老前輩。也上前厲聲喝問。一時場面有些慌亂。

令狐沖忙止住大家不要說話，自己運起易筋經內功，雙掌在太師叔背上來回引導，半響才將走叉的氣血引回正途。見風清揚面色漸轉紅暈，眾人都齊齊地噓了口氣。

令狐沖泣道：“太師叔，往事聽聽就算了。何苦還氣成這樣？要是有個好歹，您讓徒孫…”說著堂堂華山派掌門竟哭了起來。

秦王對李清粼厲聲道：“你和風老前輩說了什麼？”

李清粼拜服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道：“屬下只是和風老前輩說了一些陳年往事。本想給老前輩解惑，卻不想…”

說著怯怯地看了看風清揚，又害怕地看了眼紅了眼的令狐沖。

秦王還欲喝罵，風清揚卻擺了擺手，噓了口長氣。

蕭索道：“你們別責怪他。說起來還要感謝他能說出實情。否則，我帶著遺恨到地下，那才是憾事。”

說著幽幽地嘆了口氣，喃喃道：“想不到我怨恨了六十幾年的人，卻是我最對不住的人。飛燕，你這一生好苦啊！都是我華山派拖累了你。”說著老淚縱橫。

李清粼哽咽道：“祖母知道您老健在，高興得想來見你。但她那時已經不行了。臨終前曾說，華山派因慕容家受累，本無顏再見。但她老人家對風老前輩的情義終生不變。讓我們日後有緣見到您，無論如何要轉告。還說…”

“還說什麼？”平靜下來的風清揚，語調柔和起來。

PS：對於武俠經典《笑傲江湖》裡華山派內訌的情節，原著中交待的不清楚，也有一些不合情理之處。尤其是華山派中氣宗“不”字輩中，為什麼僅有嶽不群夫婦二人。我來回研讀書中情節，頗為不解。對於風清揚的事蹟，原著中也沒說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一個妓女將風清揚羈絆在江南一個月，這對於一個普通男人來說，都無法過關。何況還是武林俊彥風清揚。為了深層挖掘風清揚的情感世界，豐滿我極為喜歡的人物。我只好從情字下手，杜撰中慕容飛燕這一人物。能讓一個人在寒洞苦守了幾十年來折磨自己，肯定是在情關上受挫。其他的恩怨情仇，在武林世界都可通過仇殺來解決。儘管原著中通過沖虛道長的口，含糊地說了一些風清揚的往事。但都流於表面，不足以令人信服。本文雖為風清揚續寫了前傳，但也極為簡略。前言中有云，完善和彌補原著中的缺憾，是本文行文的宗旨。但畢竟這不是本文的主線，恕我不能詳加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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