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量子三號郵輪在海上航行的第三天,截止中午十二點,七級真菌的感染者已經達到了1648例,而我們距離舊城,至少還有兩天半……
喬畫的日記剛寫了個開頭,一隻蒼蠅就落在了她的日記本上。她抬起左手,正要給這蟲子致命一擊,空中突然響起船長播報。
“各位乘客請注意,我們正在經過羅坦海域,前方即將到達塑料垃圾漂浮帶,請各位乘客立即回到船艙,緊閉房門。D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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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板上身著各色隔離服的乘客們如臨大敵,三五成群地往船艙內撤離。喬畫也“啪”的一聲合上日記本,上了一部貼著黑色貼紙的電梯。
電梯上行至四樓,自動門檢測到行人通過,立刻噴出消毒噴霧。
“歡迎回到457艙,請您迅速關閉艙門。目前艙內空氣純淨度已達標,允許摘掉防毒面罩。”
機械臂從艙門內側伸出,幫喬畫摘掉了防毒面罩,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折射到她的臉上,勾勒出一條明暗分界線,她熟練的將那頭宛如瀑布般垂落在肩頭的黑髮紮起,露出了眉尾那顆淺紅色的小痣。
她走到窗邊落座,蘊著憂慮的眉眼望向窗外。本該湛藍一片的海面上正漂浮著五顏六色的塑料製品。這些從人類垃圾場排放出來的廢物經過漩渦迴流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望無垠的海洋垃圾帶。空氣中波動的熱氣扭曲了喬畫的視線,她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船上感染的人數已經超過70%了。”
剛進門的女子身高約180公分,一頭天生的銀髮和微微上翹的單眼皮透出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冷。對於喬畫口中的數據,她早就見怪不怪,連頭都懶得點一下。
郵輪繞不過去龐大的垃圾帶,只好從中劈開一條航線。附在垃圾上的蒼蠅被鳴笛聲驚起,茫無頭緒的四下散亂,最後密不透風的貼在玻璃窗上,徹底擋住了喬畫的視線。
智能系統檢測到光線變暗,主動打開了暖黃色的燈帶,致力於營造出一種家的溫馨。
銀髮女子從揹包裡扯出一個生物箱扔給喬畫。
喬畫已經習慣了南歌一天說不到十個字的高冷性格,自顧自打開生物箱,選了一支綠色的營養液一飲而盡。
看著瓶身上刻著的10毫升字樣,喬畫嘆了一聲:“還是紅燒肉好吃!”
自喬畫進門起就面無表情的南歌,聞言終於抬眸正視了她一眼。自出生以來,她們吃的就是食物局按照嚴格標準配比出來的營養液,除了五花八門的顏色外,營養液可供選擇的味道實在少之又少。
南歌微挑的眉眼中藏著一絲好奇:“你嘗過?”
喬畫望著檢索器裡的紅燒肉,嚥了咽口水,“不瞞你說,在夢裡吃過好幾回了。”
南歌:“……”
檢索器上方突然彈出一條新聞——據全球抗疫聯盟最新報道,截止今天,全球七級真菌死亡人數已超過23億6千萬,較昨日增加了2397萬……
喬畫嘴角的笑容僵住了,收起通訊器對南歌說:“我睡會兒,有事兒叫我。”
密閉的空間給喬畫帶來了足夠的安全感,沒過多久,船艙裡就響起了她均勻的呼吸聲。她越睡越熱,像被人丟進了蒸籠裡,閉著眼睛摸了一把脖子,發現全是熱汗。
眼皮沉重得怎麼睜都睜不開,耳邊嗡嗡作響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奇怪,這不是全封閉的船艙嗎?哪來的蒼蠅?
喬畫強迫自己睜開眼睛,視線還處於模糊不清的狀態,突然看到一雙渾濁的瞳孔在眼前放大。一個陌生的男人……確切來說,是一具陌生的屍體,正躺在她身側與她四目相對。
她嚇得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憑著本能往後滾。後面根本沒有退路,目光所及之處堆滿了屍體。他們睜著雙目,表情猙獰,扭曲的肢體上腐肉翻翻,到處都是禿鷲和蒼蠅交錯。
腐爛的屍身上散發出濃烈惡臭,燻得喬畫頻頻作嘔。她抬起手想要捂住嘴巴,卻看到掌心裡一片血紅。她剛剛從脖子上抓到的那把粘液不是熱汗,而是腥臭的血液。她的手臂也不似睡前那般白皙光滑,而是已經腐爛了很長時間,森森白骨從黑色的膿包裡透出來,無數蛆蟲正然在密密麻麻的蠕動著……
“喬畫”,南歌的聲音由遠及近,“醒醒。”
意識像被人扯進了一個純白色的漩渦裡,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喬畫猛的睜開眼睛。入眼的船艙一片雪白,頭頂還掛著暖黃色的燈帶。
是夢啊……
她起身,抓住南歌的手腕喘著粗氣,“寶貝兒,我剛做了個噩夢,夢到我就睡在堆屍場……”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頓住。
清醒的意識正在告訴她,那是噩夢,卻也不是。
她們即將前往的舊城裡,有無數個和夢裡一樣的堆屍廠,那裡的情況相比她的噩夢而言更駭人聽聞。最可怕的是,那是她們身處的世界,是理性的現實。
她起身洗了把臉,問南歌:“我睡了多久?”
“六個小時。”
郵輪已經安全度過了海洋垃圾帶,緩慢西沉的太陽和海平面交織在一起。散落的餘暉落在海面上,猶如撒了一層細碎的金箔。要不是外面的喧鬧聲太大,喬畫估計能靜下心來好好欣賞一下這次日落。
“外面嚷嚷什麼呢?”喬畫問。
南歌撩開甲板那側的簾子,讓喬畫自己看。
甲板上聚集著近百名乘客,他們正圍著一位六七歲的小姑娘七嘴八舌。距離太遠,喬畫一句都沒聽清。只看到那小姑娘突然抓住拉桿,正往船頭上爬。
周圍沒有一個人試圖營救,反而都在抄著手冷眼旁觀。
喬畫來不及多想,抓起防毒面罩就衝了出去。
周圍群眾議論紛紛。
“這是誰家的小姑娘?太沒素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