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易文被薄禹請過來,在喬畫的隔離艙旁邊待了十多分鐘,這期間江生一直守在門外,就連和總局的視頻會議都是坐在地上完成的。
“她叫你進去。”元易文神態一切如常,光從表情上看實在猜不到喬畫跟他說了些什麼。
江生收起全息投影,轉身邁入臨時搭建的集裝箱。
喬畫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主動提起,“薄上校說,我的血檢結果……”
“再給我一點時間,”江生打斷喬畫沒說完的話,“我一定能找到解藥……”
“我相信你。”
江生說的每一個字喬畫都深信不疑,只是……
“你已經盡力了。”喬畫淺淺的吸了一口氣,抬起沉重的胳膊貼上隔離艙蓋,就當是已經碰到了他的臉。
“沒關係,”喬畫說,“能走到這一步,我不遺憾。”
“不,你聽我說。”江生攤開掌心,隔著艙蓋貼上喬畫的手,“葛羅谷非可以免疫七級真菌……”
“什麼意思?不是你告訴元易文說它的體內沒有抗體的嗎?”
“不是沒有抗體,是它的DNA分析裡沒有顯示任何種類的非典型病原體防護,但是它可以免疫七級真菌感染,”江生儘量想把內容說得通俗易懂一些,“這有可能是因為它體內的寄生蟲或者別的原因,我需要時間……”
“解剖嗎?”除了這個方法外,喬畫想不到更合適的方案,或許這就是江生遲遲沒有動手的原因,“但是我們只抓到一隻,真的要解剖它嗎?”
“不,解剖是對資源的無效利用。”江生扣著艙蓋,指尖已經泛白。
喬畫能感受到他的思緒正處於前所未有的混亂期。
“我不會放棄的,”她輕聲安慰,“你慢慢想,我等你。”
“他們沒有給我這個時間……”
當初他從防疫總局離職的時候上面就沒有答應,也是聽說姜鴻全力支持,總局才勉強放人。現如今姜鴻死在了這次行動中,疾控中心需要他給一個交代,總局那邊也要求他回去述職。從被軍方找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受到上局監管。
現在總局不同意他把喬畫帶回去,從防疫角度考慮,江生能理解總局的做法。喬畫身上攜帶的是前所未有的新變種真菌,在沒有疫苗也沒有特效藥的情況下,一旦在人群中蔓延,將給人類帶來毀滅式災難。
但是從他個人的角度而言,除非他死,否則,他絕對不可能將喬畫遺棄在這座荒島上。
總局處理感染源的方式簡單粗暴,江生曾親自參與過無人運輸機的編程,知道一旦自己離開,喬畫恐怕也等不到病死那一刻就會被迫犧牲。
他要喬畫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他想不到一個萬全之策。他所能調動的資源目前都已經受到了軍方的監管,別說是帶著喬畫離開這裡,就連帶著喬畫離開這個房間都不現實。
“兩年前,我資助過一個和真菌疫苗研發有關的科研項目。實驗基地在南方的一個小鎮上,那裡有最先進的實驗器材,方圓十里都無人居住。從舊城飛過去只要三個多小時。”喬畫突然說道。
江生瞳孔驟然緊縮,似乎已經料到了喬畫接下來要說的話。
“元易文已經聯繫了他的私人飛機,等上面審批通過之後就會過來。我剛剛問過薄上校,南歌他們還要觀察至少12個小時。我已經和元易文商量好了,飛機到了之後,他會想辦法先送我和南歌去實驗基地。”
“他同意了?”作為一個利益至上的人,江生不相信元易文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幫這個忙。
喬畫說:“我簽署了一份公司股權轉讓協議。原計劃是隻帶我和南歌過去,我不想孤零零的死在這座島上……”
“不會的……”
“你聽我說,”喬畫抬頭望向江生的眼睛,“你相信我嗎?”
“從你開著飛機義無反顧墜海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沒有懷疑過你。”
喬畫倏地愣怔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先想辦法把南歌弄過來,到時候一起走。”
“好。”
以江生的身份和權威,要把隔壁病房的南歌轉過來很容易。
二十分鐘後,喬畫就看到兩名護士推著南歌的隔離艙進來了。
“她怎麼了?”喬畫明知故問。
其中一個護士回:“小江教授說他把你們倆的血樣搞錯了,一會兒要重新取樣。”
兩位軍醫把人放下之後就走了。
南歌沉冷著嗓音問喬畫:“到底怎麼回事?”
護士或許不清楚,但南歌很肯定,江生不可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喬畫在江生面前興許還能裝一裝,在南歌面前,她知道,任何的謊言都將無所遁形。
“你還記得十八歲那年我們一起去辦理的信託基金嗎?”喬畫突然問。
南歌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直接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個產品的受益人,我寫的是你。”
“巧了,我寫的也是你。”
“我知道,”喬畫說,“那天我還寫了一份遺囑,一起交給了詹律師。”
詹律師是喬畫公司的法務,不過在任職之前,他還給喬畫當過一段時間的私人法律顧問。
喬畫會在十八歲寫遺書,這是南歌萬萬沒想到的。
“等我死後,詹律師會公佈遺書細節……”
“你在說什麼屁話?!”南歌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喬畫不顧她的怒火,繼續說:“到時候,希望你能陪在我爸媽身邊,跟他們一起聽完裡面的內容……”
喬畫壓住鼻腔裡濃濃的酸意,哽咽著說:“還有我之前投資的那三個關於七級真菌疫苗的研究項目,在我死後,你一定要幫我委託給江生……”
“喬畫!”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要找到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要……”
“別說了!!”南歌一拳砸在艙蓋上,但是上了鎖的負壓隔離倉紋絲不動。
喬畫嘴唇微微顫抖,左手掐著右邊胳膊上已經開始腐爛的皮肉,右手按下了遙控器上的黑色按鈕。
南歌罵人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下一秒,隔離艙內噴出一陣白色的煙霧。她的意識開始渙散,眩暈的感覺瞬間席捲全身,昏迷前的最後一刻,她聽到喬畫補充完了那句沒說完的話。
她說:“……要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