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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的臉色比在宮裡時好多了。”

又一個清晨,母女倆一起站在客棧的走廊上,看着樓下的街景。

從第一天住店起,我們就改了稱呼,凡是帶有宮廷意味的稱謂全部隱去。

這不,弄珠和海棠端着托盤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時這樣招呼我們:“夫人,小姐,吃早點了。”

海棠是太后的近侍,為了輕車簡行,我們每人只帶了一個宮女和一個嬤嬤,她們四個坐在後面的馬車上。再然後,就是駕車和押車的十個男人,都是李護衛挑選的御林軍中的高手。這次我們沒帶太監,連崔總管都沒帶,太監的做派舉止和嗓音很容易讓人識破,所以索性摒棄了。

沒有太監跟隨,侍衛們都是只會耍刀弄棒的武人,我想起太后說過“買房置地”的話,忍不住說:“還是該把崔總管帶來的,假如娘要買房,我們連個出面談生意的人都沒有。”

太后笑道:“我自己出面難道不比別人好?”

“可是……”

“你想說娘是女人,怎麼能自己出面談生意?音音,如果你想回宮嫁給皇上,就一定不能有這種思想,女人怎麼啦,誰規定女人就不能做買賣了?不僅娘會親自出面,你也要跟着,娘帶你見識一下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讓你感受一下生意場上的虛偽和欺詐,到時候你就會知道,過分的心軟和善良,只是給了別人利用你的機會,他們不會感激你的,你自己不知道提防,他們不騙你騙誰?”

我看着她蒼白清瘦的容顏,提醒她道:“那也得您先養好身體再說,要不還沒到地兒,您先暈倒了。什麼都別談了。”

太后斜了我一眼:“你就取笑你娘吧,我至於那麼虛弱嗎?”

“就取笑。病殼子就該笑。有病不治。怕人笑話。娘。我覺得這根本就不是你了。你什麼時候這麼怕人議論。這麼謹小慎微過?”

太后嘆息道:“音音你不懂。女人在別地方面可以不怕議論。唯獨這方面必須非常小心。女人一旦沾上淫邪二字。所有地污泥濁水都會潑向你。尤其像你娘這樣地身份。宮裡宮外。多少人等着看我地笑話。”

“娘”。我偎向她。一起看着街上匆忙地人群。忽然想起一句話:世人紛擾。皆為名利而來。一個女人混到太后這樣地地步。利早已不在話下。在乎地。主要就是名了吧。

“夫人。小姐。快趁熱吃。吃了好辦事。”海棠在那邊催着。

我們剛端起粥碗。派出去打聽消息地兩個侍衛就回來了。他們分頭去了兩家陸養和曾治過地病人家。帶回了同樣地消息:陸養和昨天已經離開此地。好像去了離此不遠地銅鑼鎮。

我拿起一個小饅頭遞給太后:“娘。我們趕緊吃了趕過去。別又錯過了。”

“嗯。”

這些天我們吃得十分清淡,大油大葷都不用,差不多是全素了,太后反而胃口轉好。而且一路風景看過來,遠離了宮裡的是是非非,心情也舒暢了很多。

我不由得感嘆:“該早點出來的,那樣興許娘已經好了。”宮裡限制太多,無時無刻不在別人的眼皮底下生活。太后的病又扯上那種嫌疑,也難怪她一直遮掩。

太后搖頭笑道:“早也不可能,那時候你還在外面沒回京呢。”

“至少可以早一個月啊,要是我一回宮就找梁老頭逼供的話。”

“別自責,娘的病,自己心裡有數,不會有事的。”

或許是天生不服輸的性格,或許是不想讓我擔心,除了出宮第一天說起未來打算時太后有些交代遺言地味道之外。其餘的時間她一如既往地自信。她是病人,反倒是她安慰我比較多。

“夫人。小姐,屬下有要事稟報。”竹簾外,一個男人躬身抱拳。

太后看了一眼道:“是江護衛?你進來吧。”

江護衛是侍衛的頭頭,平時少言寡語地一個人,現在突然出現,肯定是真有“要事”了。

“夫人,屬下好像看到宋大人了。”

我驚訝地問:“你是說宋方?”

江護衛點頭:“應該是他沒錯,他有一次隨琰王爺進宮,正好屬下輪值。因為他的身份比較特殊,有人專門指給屬下看,所以印象深刻。”

我懂他的意思,宋方跟琰親王的關係,肯定是許多人的談資。但,“宋方不是被任命為隴西刺史了嗎?怎麼還沒上任啊。”

太后道:“他上次被刺傷後,就上表辭官了。”

“哪裡被刺傷了?我出宮前一天還在街上碰到他呢,明明好好的,騎着高頭大馬跟在琰親王的車旁。”但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跑到這裡幹嘛來了?”

我和太后互相看了一眼,眼裡閃着同樣的疑問:“該不會是追蹤我們而來吧?”

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否決了,因為可能性很小。首先,我們這次出宮很隱秘,事先沒有通知任何人,而且行程也不確定----連我們自己都不確定,只能一邊走一邊打聽;其次,太后自皇上回宮後就基本上沒管事了,琰親王沒必要防着她,他現在的對手是皇上。

太后沉吟片刻後說:“難道他要去鎮南關找宇文泰?宇文泰就是鎮南戍守使,琰親王派親信去見宇文泰很好理解,求得支持嘛。當初太后會“威逼”皇上娶依蘭,也是基於這種考慮,依蘭和她地父親安南王是宇文泰帶到京城的,娶了依蘭,等於同時拉攏了安南王和宇文泰。只可惜後來還是把依蘭送走了,雖然處理得比較圓滑,沒結下仇。

在帝黨和王黨之爭中,宇文泰好像持中立態度,鎮南關又遠在幾千里之外,他要置身事外也容易。宋方在這麼敏感的時刻跑去見他,不用猜也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琰親王想拉攏宇文泰很正常,不正常的是,為什麼他的秘密使者是宋方?

一個再色令智昏的人,也不可能在經歷了那樣一場致命的背叛後,還能信任背叛者。琰親王給我的感覺,除了對宋方痴情點兒,其他地時候都是很有城府的,斷不至如此昏聵。

太后已經放下碗站了起來:“我們走吧,宋方如果真要南下,銅鑼鎮是必經之地。”

江護衛請示:“您看要不要派個人跟着他?”

太后道:“跟着沒必要,反而容易打草驚蛇。等到了銅鑼鎮後我修書一封,你派個人送到鎮南關交給宇文泰就是了,叫那人走快點,趕在宋方之前送達。”

“是。”

江護衛走了,我扶着太后下樓,一面問她:“要是宋方根本不是去鎮南關呢?”

“那也無礙,我修書,只為幫皇上穩定了一下南部的軍

“您還是很關心皇上的。”

“那當然,他是我的兒子”,又回頭朝我擠了擠眼:“以後還是女婿。”

我臉一紅,嗔道:“您還是小心腳下吧,別光顧着說話,一腳踏空,我們娘倆一起滾下去,你連女兒都沒了,哪裡的女婿。”

她神色肅穆地說:“要那樣,我也沒了,我們一起去地底下找你爹。”

我就知道她會想起爹,銅鑼鎮再往前走,是雞鳴鎮,再往前,是武昌郡,而爹的墓地,就在武昌郡治所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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