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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林三爺是林家家主最寵愛的孩子,經商天賦是四個兄弟中最好的,家族地位也比其他兄弟要高,所以當六年前的悲劇發生後,林家老夫妻着實悲痛了很長一段時間。

如今鐵腕鏗鏘雷厲風行的夫妻倆已是行將就木之年,老了老了,以前的遺憾越發亘橫在老人心頭,耿耿於懷,弄得脾氣也大不如前,婉約耗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打聽到林家老夫人近幾年一直對剩餘的三個兒子抱有懷疑之心,認為是他們其中哪個怕老三奪去家產,才一手策划了殺局。

而且因為當年沒有當場找到孫女和孫子的屍體,這些年暗地裡老夫人一直未曾放棄希望。

婉約知道了之後興奮得難以自抑。

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

只有家主和老夫人還念着她和蘇覺,他們認祖歸宗的事就有戲。

剩下來的,就是如何靠近他們,然後攤牌。

六年前她已經有七歲,加上母親教導嚴厲,兼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心智較尋常孩子要成熟許多,甚至稱得上慧智。否則這些年在養父母、在李家外婆和蘇錚身邊,也不可能隱藏得這麼好。所以她沒有仗着一腔衝動就衝出來認親,而是獨自從長計議。

阮南和荊異相隔並不遠,但多年來林家卻一直沒有發現他們姐弟,她不得不懷疑有人在敷衍行事從中作梗。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叔叔伯伯,她本想繞過他們接近祖父祖母。尋求他們的保護,但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兩夫妻年輕時是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年紀大了之後卻將手下的事交給了幾個兒子和女兒打理,自己在老宅子里頤養天年。基本沒有接觸的可能,尤其蘇錚當初選擇在桃溪落腳,更是絕了這個可能。

隨着年紀越來越大,她心裡的焦躁與日俱增。大概老天也看不過眼,派了林婉意來。

她非常清楚林婉意的身份,但是也不能對她全盤托出,誰知道大伯會怎麼對待自己三弟的遺孤,她還好,但蘇覺一旦入了族譜,林家的家產以後就有他的份。萬一大伯因此動了殺機。他們將再無活路。

好在林婉意和林遷都不是心機深沉之人。不着痕迹地被她套出很多話。她越是了解林家的情況,心裡就越有數,她決定通過林婉意進入林家做客。在祖母面前露個臉。

她長得與母親有三分相似,再討得祖母喜歡,加上父親隨身玉佩為證,又有蘇覺在,應該不難取得信任吧。

事實上她也是這麼做的。

然而上次來到林府,與這位大堂哥打了個照面之後,她的一切都很快被查個通通透透。

事到如今,除了順從合作,她也沒有了其它辦法。最要命的是,祖父中風了幾次。人快不行了,祖母的精力也一日不如一日,一旦這兩位老人家沒了,林家分家,她想重返林家無異於痴人說夢。

她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她說服大堂哥,將她和蘇覺帶到祖父母面前,讓三房後繼有人,可以讓祖父母高看一眼,既博得好名聲,又能獲得信任,將來二位老人百年之後分給大房的東西也會多一些。

這是她最大的籌碼,林川卻顯然對身為梅甲鶴的學生的蘇錚更感興趣。雖然他沒有明說,但她有種預感,如果不能是蘇錚站在自己這邊,隨着自己認祖歸宗而服從於林家大房,那麼林川也不會為她做什麼。

她只好咬咬牙向蘇錚下手。她是個難啃的骨頭,跟她臉紅過一次沒有取得任何效果後,她就知道大小聲是沒用的,她只能低頭,裝作無所謂,完全尊重對方的意見,以獲取她的憐惜之情。

這樣一耗就是好幾月,直接耗到蘇錚淡出紫砂界,前途一片灰暗,如今的蘇錚在林川眼裡只怕是再無價值。

婉約咬着嘴唇,林川會不會因為這一點而出爾反爾?

在她忐忑不安故作鎮定的同時,林川也在觀察這個堂妹,他的目光透着陰沉,好像終年照不到陽光的潭水,又透着尖利,像獵人俯視自己的獵物。

過了許久,婉約都有些腿軟的時候,他忽然笑了,從案後出來拍拍她的肩膀:“與你開玩笑的,你是我嫡親的堂妹,我自然要護着你幫着你,當年三叔在世時,對我的教導疼愛我還歷歷在目,如今他不在了,留下的一雙兒女我又如何能不管不顧?”他說到這裡聲音里透出一份悲戚,隨即又說,“這也是父親的意思,你什麼的不用擔心,之後的事交給我們就好。”

婉約大大鬆了口氣,感激不已。

“小堂弟也有六歲多了吧?聽說念書念得極好,若非時間太晚了,還想現在就見見他。”他停頓了一下,“對了,你那位姐姐……”

婉約急忙道:“我的姐姐只有大堂姐一人,那位可不是我姐姐,至多只是照顧了我和阿覺一年罷了。”

提起蘇錚,她臉上嘴裡多是不屑,不知是刻意討好眼前的血親,還是真的如此作想。

林川嘴角微牽,露出一絲鄙夷來,隨即鬆快笑着道:“蘇姑娘也是個人物,不但師從高人,聽說紫砂也學得極快。相信五堂妹也知道,如今我們林家沾上紫砂的生意,根底薄得很,手上壺藝師不多,雖說蘇姑娘斷了前程,但林家是厚道的人家,你與她說,你的事了了後,林家亦可保她一世安樂繁榮,畢竟照顧了你和小堂弟多年,可千萬不能令她寒了心哪。”

婉約走了之後,林婉意撅着嘴巴道:“大哥,你真的要把這兩個小傢伙弄進家門?”

“不然如何?”林川不甚在意地笑着說,“她都進了我們宅邸,多少人注意到了,還能無聲無息地解決?況且,”他掃了眼案頭的文件,裡面記錄著蘇婉約這麼多年來有跡可循的所有行為,當然還包括着她身邊其他人的,“從七歲到今日,一直偽裝得滴水不漏,善於審時度勢步步籌劃,若非我無意中看了她一眼,只怕直到她正式回到林家,你我才能得到消息!”

說著他目帶不滿地瞥了眼親妹。

林婉意心下一顫,囁囁不再作聲。

“連你都能耍得團團轉,這小妮子可不簡單。你別看她如此乖順,一旦意識到不妥,她定會與我們撕破臉皮,倒時候鬧起來,誰能保證不是損己利人?”

另外,還有那個蘇錚。

林川心想,那才是他不下狠手的原因。

雖然梅甲鶴也好,那位疑似顏君的人也好,都離開了她,看似她已徹底失去了靠山,但那也不是他能任意料理的人,一旦被追究起來,十個林家都不夠給她陪葬!

林遷插嘴說:“可是三房一旦有了後……”

林川嘴角冷笑:“弱女豎子有何可懼?我們能將她扶上去,就能將她拉下來,三房還不是盡在我們掌握之中?並且蘇婉約,不正是我們正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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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料定助三房遺孤回府是名利雙收的好事,大房且行動來不說,這邊不知陷入家族權財紛爭的蘇錚一夜都睡得不甚安穩,窗外才透出一分亮光時,便已清醒過來。

在床上靜卧了一會,然後將自己收拾好,系統里的東西該藏得藏,該收的收,看着差不多了,就着昨晚丫鬟阿章置在盆里的水洗個臉,冷冽刺骨的冰水令她神智為之一清。隨即梳了個最簡單的也是她唯一會梳的髮髻,攬鏡一照,拍拍衣擺,開門走出去。

小跨院里靜悄悄的,空氣幽靜清寒,青磚鋪地的院子里一棵快要落盡枝葉的樹孤零零地立着,彷彿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上面降了些白霜。

灶間有人在燒水,好像有是那個燒火婆子,她想了想正要邁步過去,卻發現有人影在院子外面探頭探腦。

“誰!”

她沉喝了一聲,低沉清冷的聲線在幽寂空曠的清晨里頗有平地一聲雷的效果,尾音傳得很遠,外頭那人嚇了一跳趕緊縮起了身子消失不見。

蘇錚皺了皺眉,沒有追去,畢竟是人家的地盤,或者這種類似於窺視的行為是人家的習俗呢?

燒火婆子從灶間跑出來,瞪着一雙迷糊老花的眼望蘇錚:“怎麼了?什麼事?”

阿章也從屋裡出來。

蘇錚搖搖頭:“好像在外頭看到一個影子,大概是我眼花了。”

剛剛吃過早飯,蘇錚正想着該如何告辭,林婉意就帶着兩個丫鬟衣容精美笑容滿面地來了:“知道蘇師傅是個自由慣了的性子,但家裡老夫人很想見見年輕的壺藝師傅,不知蘇師傅可否賞個臉?”

蘇錚趕緊道:“應當的應當的,本來昨日就該拜見貴府長輩,無奈時日太晚,恐驚擾了老夫人休息,此時我也正想着該去拜會。”她又說,“可如今我已不做壺工這一行了,恐怕老夫人要失望了,林小姐也莫再喚我‘師傅’,直接叫我名字便是。”

林婉意有些意外她如此小意,轉念一想,這大概就是沒了靠山,不得不收斂起稜角吧。

想着就有些自得。

如今主客倒置,什麼事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她瞟了婉約和蘇覺一眼。

又寒暄了幾句,一幫人就向林家老夫人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