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想了很多，思索了方方面面。
他活了一千多年，在他原本的世界裡，幾乎什麼事情都經歷過，什麼人都見過。
可唯獨李道強，是他從未面對過的人。
該用怎樣的方式去相處？
去交談？
去相助？
去監督？
一路來到黑龍城門前，他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抬眼看向黑龍城這三個大字，微微搖頭輕嘆。
果然，治理天下最是麻煩不過了。
單單是挑選一位雄主，就這般困難。
沒有了無敵於世、兜底一切的實力，僅僅這第一步，便顧慮如此之多。
我終究還是不擅長啊。
夫子眼神里漸漸平靜下來，放下了諸多思緒。
那就看着。
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心思一定，他大步走進了黑龍城中。
同一刻，李道強看向了城門口的方向，渾身力量緊繃到了極點。
這是面對大敵時、下意識的謹慎反應。
沒有放鬆，李道強只是靜靜看着。
看着那個老頭興緻勃勃的在城中逛着，不斷吃着各種美食。
直到黃昏時，來到了城主府前。
李道強在這時走了出來，相迎笑道：“夫子駕臨，真是讓鄙府蓬蓽生輝啊。”
“城主客氣，城主胸襟之大，實讓人敬佩。”夫子笑着真誠道。
能讓他這麼一位突然冒出來的強者隨意遊走在黑龍城境內，還進了城中。
不得不說，這份自信、胸襟，的確是遠超常人。
需知，如果他心懷不軌，一旦動手起來，整個黑龍城、可能就要毀於一旦了。
即便不動手，容忍他探知了這麼多信息，就不是一般人能忍下的。
“夫子過獎，夫子來到我黑龍城，李某還未好好招待，今日、當與夫子暢飲一番。
請。”李道強豪氣說道，伸手示意。
“好。”夫子一口答應下來。
沒有讓其他任何人參加，只李道強和夫子二人，在黑龍殿後的一涼亭中坐下。
幾碟小菜，一壇酒水。
看着很簡單，甚至是有些簡陋。
但夫子眉宇間的笑容卻多了兩分。
他喜歡這樣，沒那麼多規矩和繁瑣禮節。
李道強給兩人酒杯倒滿了酒，端杯豪爽道：“這第一杯、很高興與夫子相視，更高興咱們能坐在這裡喝酒。”
“哈哈哈，一樣。”夫子大笑幾聲，端起了酒杯。
“砰~！”
輕輕一聲，二人一口飲盡。
“兩百年的靈材佳釀！好酒！”夫子眉頭一挑，頗為喜愛道。
“我是個不怎麼懂酒的人，夫子覺得好就行。”李道強一點不隱瞞，坦然道。
但豪邁之氣，卻是更甚。
不懂酒的人，多半不愛酒。
不愛酒這等隱喻的話從李道強口中吐出，足以讓夫子思及很多了。
第一點，就是李道強自認，他是個心思很多的人。
“好酒劣酒之分，最重要的一點，是看跟什麼人喝。
跟城主喝，則就是千年難遇的好酒。”夫子微笑道。
李道強目光微動，心中一喜。
這話中意思，很明顯，願意談下去。
“夫子說的不錯，這的確是最重要的一點，再來一杯。”李道強又給兩人倒滿酒。
第二杯下肚。
他神色一肅，鄭重道：“夫子，常言道、交淺言深乃是大忌。
但我李道強卻最喜歡痛快說話，有話就直說，不喜婆婆媽媽、優柔寡斷。
所以這第三杯，是我提前對你的歉意。
接下來，我若是說的不好，有所得罪之處，還請夫子海涵。”
他再次端起酒杯，滿臉的真誠。
夫子神色也是嚴肅起來，端杯回應。
“我也最喜痛痛快快，城主有話，儘管直言。
我若有話，也絕不會隱藏。
同樣，這杯酒、若是我所言有不當之處，還請海涵。”
“哈哈哈，好，干。”
笑聲中，二人第三杯下肚。
放下酒杯，李道強倒酒，隨後、他看向夫子，認真問道：“不知夫子來我黑龍城、究竟是為什麼？”
話音未落，氣氛稍稍肅穆了一些。
因為在場的二人都知道，這是他們要真正的談一次了。
至於能不能做到坦誠，那就都不能確定了。
但目前為止，二人都想。
“第二次天變後，六界成立，萬族林立。
我所在境域周邊，早已掀起戰火。
於是我走遍了大半個人界，又去了其餘五界的很多地方。
看到的，也多是戰亂、殺伐。
這樣的世道，我不喜歡，更不想看到。
所以，我在找、有沒有結束戰亂，或者最少能夠庇護更多我人族的人？”夫子沒有猶豫，神色平靜中有些嘆息，如實說道。
雖然沒有明確回答這個問題，但意思很明顯了。
他來黑龍城，就是想看看，黑龍城的李道強，是不是那樣的人？
果然~！
驚喜總是來的突然。
李道強嘴角露出了笑容，直接問道：“夫子能來我黑龍城，是我的幸運。
現在，夫子覺得如何？”
“瑕不掩瑜，出乎我的意料，更給了我驚喜。”夫子撫須道。
“那夫子想要如何？”李道強進一步問道。
正如他所說，直來直往，有話直說。
沒有一點婉轉。
“在我回答前，城主可否回答我幾個問題。”夫子語氣更為嚴肅了幾分。
“請問。”李道強自然不會拒絕。
“城主、志在何方？”夫子問道。
“黑龍城很多人都知道，我的目標只有一個，六界。”李道強沉聲道。
夫子眉頭輕皺，好大的野心。
他六界都去過，深知六界的可怕。
六界這個目標，太過龐大了。
龐大的即便是他，都認為不可能。
起碼以他目前所見識到的，六界之中，沒有誰能一統六界。
但面前之人，僅僅是說出，倒的確有資格。
“六界之大，卧虎藏龍，強者數之不盡。
比黑龍城更強大者，不在少數。
城主欲怎樣去完成這個志向？”夫子凝聲問道。
“夫子覺得、黑龍城是如何成長到如今這一步的？”李道強一笑，反問道。
夫子略一思索，篤定道：“是城主驚才絕艷，以個人之力拉着黑龍城走到如今地步。”
這一點，他很肯定。
黑龍城這個勢力，實在是太不正常、太不健康了。
能到這一步，完全是李道強個人之力的作用。
而且，對此他還是挺有體會的，他也經歷過類似的事。
“不錯，正是如此。”李道強給了肯定，語氣一揚，絲絲的霸氣湧現：“我知道六界強者無數，比我現在強的、都有不少。
更知道，如果按照尋常爭霸路子，必是不知要持續多久的戰爭廝殺。
我從未想過帶着黑龍城眾人，去跟那些神魔廝殺。
我的路，從來都只有一條，沒有變化。
我能變得多強，黑龍城就能被我拉多遠。
我要的從不是拉扯，我要的是橫推。
若是有一天，我不能橫推，那黑龍城就偏居一隅好了。”
夫子神色一震，有些一怔的看着李道強。
這是個他從未想過的答案。
這是要將所有的一切，全部壓在自己的實力上面。
若是自身實力不足夠橫推對方，那黑龍城就老實的不動。
這跟正常的思路完全不同。
正常的，是實力跟對方差不多、勝一些，甚至是弱一些，都敢打的。
從底層開始，一直到上層，積累小勝為大勢，再決戰。
這期間，不知要死多少中下層，乃至上層。
而李道強的路，全部刨開，就是勢均力敵的，不打。
不能橫推對方的，不打。
只打能夠碾壓、橫推的敵人。
遇到那些實力弱的，就算了。
但總會遇到實力不弱於、或者強於李道強的，那到時怎麼辦？
等着李道強實力超過對方？
萬一對方不給你時間成長呢？
極短的時間內，李道強就這麼自信能夠強大到超越對方？
這麼自信能夠一直強到六界無敵？
這條路怎麼聽都不靠譜。
哪有人的實力增強這麼快的？
實在是太自信了！
可偏偏，說這話的人，似乎、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而且，這條路，他並不反對，甚至樂於見到。
因為這樣一來，李道強就不會因為他自己的野心，而讓無數的無辜者去拚命、去廝殺。
一直在拼的，是李道強他自己。
“城主真是好自信！可這條路、真的能成嗎？”夫子讚歎一聲，勸了一句。
他雖然樂於看到李道強走這條路，但出於對面前之人的好感，他還是勸了。
“起碼到現在，我沒有失敗過。”李道強含笑，平淡道。
橫推一切、鎮壓六界的意志，在隱隱散發著光輝。
那種自信和意志，堅不可摧。
夫子感受到了，不再多勸，雙手抱拳、行了一禮：“為人族子民，敬城主一杯。”
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不管李道強是為了什麼原因，但這條路，的的確確是讓人族獲得大恩惠，同時還減少了許多的風險。
真正拼的，是李道強。
是李道強在以一己之力，拉着黑龍城走，也就是拉着黑龍城境內的人族往前走。
“夫子不必，我主要為的、還是我自己。”李道強也喝下這杯酒，平靜道。
面對眼前這位夫子，他選擇了更多的坦誠和坦然。
（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