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月影已至,醫堂掌上了燈。

治療過的海賊們都被安置在醫堂上,還有一段觀察期。已成家的海賊,家屬都被通知過來照顧病人。沒成家的海賊,醫館代為侍候,在這沒護工的時代,只能將就着混了。

海賊毛大綬據說是有家室的人,但他的身子骨估計比較經得起折騰,婆姨居然沒來,只好一個人流着洽啦子羨慕人家海賊黃世仁,瞧這才叫家,老夫老妻了還你儂我儂的!

開飯啦,有家屬的自己侍候海賊傷兵吃上,沒家屬的葉挽與張蔓負責餵食;至於顧老大夫,人家是老咔咔的主治大夫,你幾時見過主治大夫屈尊絳貴給自己的病號喂飯過嗎?他就是負責巡視,哪位海賊小朋友不乖乖吃飯,可是要挨罵的喲!

至於漠醫官,承擔著最重要的差使,負責從紅堂大灶為大家弄來營養可口的大餐,不僅如此,他還得組織人將垃圾遭到餐具全部處理掉。包括吃空的——問人家大灶借的餐具,得洗洗送回;吃剩的——病人胃口不好,總是會浪費一點糧食的;吃壞的——不是指把身體吃壞,而是指把餐具吃壞了。誰呀,好一副鐵嘴銅牙?

嘿嘿,有個叫鐵帽的傻賊,平常玩“家暴”玩慣的,都傷成這樣了,還敢摔婆姨喂飯用的碗;於是直接被提高接待規格,交給顧老大夫親自“侍侯”。主治大夫親自喂你這位大爺飯呢,吃不吃,吃!於是鐵帽同志的鼻子吃上了豆腐,耳朵聽上了米飯,頭髮喝上了魚湯……

好不容易挨過了一餐飯的時間,終於將海賊傷兵們的胃都搞定了。有些晚了,月亮已在海水上浮了兩三個時辰了,四名勞苦功高的醫護人員抓緊時間,聚到主館後屋用膳。

今天有人幫忙顧老大夫好象不太累,也有可能剛才親自“喂飯”,心裡有點小興奮,居然還有心情操心外事。

他問葉挽:“小郎中曾說只擅治牙,今日一觀,治療戰傷清創也是妙手呀!”

“啊,這個呀,看洋番治過人,略知一二,僅僅略知一二。”葉挽打着哈哈,然後臉上抑制不住變紅了。俅大了,今日所做所為幾近於主動交代:平素你老顧接診累死累活的,我趴在醫案上大夢周公,其實不是不懂,而是想偷懶!

老顧的怨念很重,故意對張蔓說:“好徒兒,要向你兄長多多學習,學習他醫術精湛、卻甘居人後的好品格!”葉挽聽了真想變成一條蚯蚓,找條地縫穿進去。

漠濂很奇怪地打量着這位與先生有說有笑、年輕得太過份的同行以及他的妹妹。聞聽老顧叫張蔓徒兒,他心中好生奇怪,先生幾時又增列門牆,師兄弟們都不知道?

小張蔓總是示人以單純的外表,不知道是沒聽出那埋汰的意思呢,還是有意為之,她拍拍手很自豪地問:“先生,兄長很棒嗎?”

“很棒?是很厲害的意思嗎?——啊對,很棒!哈哈哈——”顧老大夫揶揄地看着葉挽說,“可要向你兄長多學些本事。”

“嗯,徒兒會的!他打呼嚕可不學。”張蔓點點頭,然後爆了個小秘密。

聽到又遭埋汰,葉挽站起來作勢要揪張蔓,張蔓閃身就跑,二人圍着桌子追逐了起來。

“先生——這位師妹——”漠濂有些奇怪,顧先生一向不收女弟子的,看葉挽兄妹正在“忙”着,有空檔了,趕緊見縫插針問上一句。這漠濂估計是個直腸子、留不住話的主。

他很不解,按慣例先生的弟子都要列編戰堂衛勤分隊,隨林大統領出征的。突然間多了個女弟子,怎麼上戰場?這也太不方便了吧?

“啊!可是說那張蔓,確是為師新納門牆。張蔓停下,來,為師正式為你二人介紹,這位是你漠濂師兄,現任大軍生葯庫提監一職,還不拜見。”

“見過提監師兄!”

“嗯嗯,好好——不過先生,女——女——女——”到現在為止先生還未解答他的疑惑,當著葉挽兄妹的面,有些話真不好問出口。漠濂真是一條筋,非得要弄清楚男女混搭的問題不可。

“女女女什麼呀?莫不是以為女子不宜懸壺濟世?你且上前一觀,看看為師這一屋的錦旗牌匾……”

老顧將手一指,口若懸河:“這方錦旗,‘懸壺濟世’——葯葫蘆從何來,還不是女子所種的!還有這‘妙手回春’——為何不是聖手、高手而是妙手呀,男子之手能叫妙手嗎?當然專指女子之手。另有這‘枯木逢春’——春女思、秋仕悲,遇女醫才叫逢春。為師敢收這些匾額,皆因早有收名女名弟子的考慮!”

顧老大夫拉着漠提監,指點江山,臉不紅、心不跳,完全照搬葉挽當初的“諫言”,漠濂壓根沒插嘴的餘地,而葉挽與小張蔓在一旁只是吃吃怪笑。

耐心地挨到先生把話講完,漠提監才執拗地將不解之處講明:“弟子並不反對女醫,這古已有之並行不悖,只是不太適合當隨軍郎中。”

“扯——”顧老大夫跟葉挽兄弟相處久了,講話越來越前衛了,看他這聲“扯”,發音多麼純正。他說:“誰言為師欲讓你張蔓師妹任隨軍郎中了,她怎就不可呆在紅堂坐館,或者將來另闢醫舍疹治病患?”

“是呀!”漠濂摸着自己那被惡仗打傻的腦瓜,一時明白了過來,一陣呵呵傻笑。

深夜,漠濂與葉挽自覺整夜交替巡護海賊傷兵,以便讓老邁的顧老大夫與年幼的小張蔓好好休息。這一天應該把他們兩人都累慘了。這是第一夜,對於接受大手術的人來講非常關鍵,海賊傷兵們能不能挺過去,誰也不敢打包票。

很幸運,八名海賊傷兵都挺了過來,基本渡過了危險期。但中間還是發生了古代中醫外科治療的老問題——不注意預防手術感染。名叫曹飄和路子義的兩名海賊術後持續發高燒不退,傷口出現了明顯的紅腫現象。有意思的是此二人均是顧老大夫與漠提監聯手施治的病號,而葉挽經手的那三名海賊卻一味在恢復。

因為此事,顧老大夫與漠提監專門移架別堂,誠懇地向葉挽取經。在嚴謹的南澳醫生眼裡,這種差異決非偶然!當然不尋常!

顧老大夫雖然年紀一大把,但在知識結構上絕對新潮,葉挽決定認真給他們講解一番外科感染的問題,他毫不避諱地地說:“曹飄、路子義二人持續發高燒之時,創口有紅、腫、熱、痛癥狀。此症,中醫斷為外邪入侵,指生理系統失去平衡;而番醫斷為‘致病原菌’侵入,亦即曹路二人已受到了病毒感染!”

漠濂小心問道:“何謂‘致病元軍’,可是軍隊,‘病毒感染’又為何物?”

由於知識結構的差異,這個還真不好解釋,葉挽在心頭梳理一下文字講道:“致病原菌並非軍隊,而是一種生物,非常小非常小,故而也被叫作微生物。微生物,太“微”了,你我用肉眼皆無法看清,唯有用西洋番醫的顯微鏡——可顯示微小物件的一種儀器方可瞧見。這些致病原菌乃是導致傷口化膿和病人發熱之根源。為何致病原菌會導致發熱,因為曹飄和路子義身上,正在發生一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