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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目光炯炯看向這位葉公子,葉挽知道自己欠他一個解釋,半夜離去,分明是要躲他嘛!此情不幹風與月,儘管剛才二人配合得相當好,但要是被發現有誆人的成份,徐渭搞不好就會翻臉!

不過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為什麼半夜就匆匆離去?為什麼放下一錠金子?為什麼說是來年?葉挽有些傻眼了。

他知道徐渭是人精一樣的人,早就勘破了人生百昧,騙他也騙不了。也罷,他只好光棍地謅道:“徐先生,葉某先行,只因身邊尚有一些要事需要處置,不使於此時招攬先生。葉某求得先生必有大用,無奈尚有險關待過,是以不便相邀。”

其實他也不太願意讓徐渭進入南澳,原因在於徐大才子所求的是一個巨大的平台,可是在南澳他葉挽還只是個嘍羅。真要讓徐渭入島,那實在是傷不起呀,傷不起,不要自以為是本書的豬腳就有王八之氣,扯蛋!你又不是劉備,人家憑什麼打你賣草鞋時就輔佐你爭天下。

葉挽之所以將時點定在明年,是因為種種跡象表明,林鳳與林道干兩股海賊勢力很快就要開始對撞,葉挽要麼成長出來要麼奔赴京城投靠張居正。無論何者,都比現在好上許多。

徐渭不知就裡,聽葉公子這樣說,心裡猶豫了一下,問:“莫非晚生當前不便參與?”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葉挽撼首道:“正是!”

“晚生實願共赴險難!”徐渭的態度很明朗,要不是這態度,他也犯不着三更半夜追出城來——從龍趁早呀!

不料葉挽依然堅決的搖搖頭,但沒有再做解釋。

沒辦法!既然如此,徐渭就不再追問了。只是這樣一來二人之間的氣氛就有點僵。

就在這時,一個年齡與徐渭相仿的中年文士腰懸寶劍,帶着一小隊虎賁走了過來,正是方才這夥人大呼的“譚綸大人”!

如果不是惑敵之策,那這位中年文士就是赫赫有名的抗倭名將譚綸、譚子理了。

這位老兄稱為大明王朝第二生猛的書生,絲毫不為過。第一次誰呀,于謙呀,大明正統十四年,人家組織了北京保衛戰,只憑一把鐵劍,帶着殘兵敗將勝利守住京城,把不可一世的瓦剌也先,在土木堡之變後援救了華夏民族的一場天大危機。

次生猛的該算是這位譚綸了,他一介書生,剛當官起跟其他文儒怯弱的文官並無什麼區別,那又是如何同戰爭攪和在一起,讓世宗皇帝發現他小譚是打仗一把好手的呢?

譚綸是相當牛叉的人物。我們就從進士及第開始分析譚綸同志的履歷吧:

嘉靖二十三年進士及第;

嘉靖二十七年授南京禮部主事;

嘉靖二十七年補兵部郎中,當年倭寇突然逼到了南京城下,官員驚慌失措,將士怯懦不前。此時,小譚同志手下也沒兵,於是請命招募五百壯士,將倭寇干敗了。朝廷這回才知道這個讀書人是一員將才。皇帝一高興,好的,小譚你等着,聯要用你。於是小譚就等來了他的黃金歲月。

書生會打仗,皇帝也喜歡。在以文制武的時代,這種人太好用了。想想吧叫個二愣子去管武將,沒兩下子就給你捅個簍子出來。

嘉靖二十九年,浙江倭患猖獗,官兵是屢戰屢敗,明世宗將小譚升任台州知府去干那堆鳥人。是年譚綸滿了30歲,以後是不是可以不叫小譚了。老辦法,他依然自己募兵,他搞起了一個千人隊,教以劍法戰陣。台州,那是出“天下讀書人種子”的地方,募的兵士也是鐵骨頭,很能打。

嘉靖三十六年,大部隊倭寇殺到了台州,娘稀匹,譚綸率軍就衝上去打,又贏了。

嘉靖三十六年,大部隊倭寇又來,再打,還是贏。沒辦法,老天都求他陞官,於是譚綸同志被升任浙江按察司副使、巡視海道,再轉右參政使、兼治兵事。

嘉靖四十年,譚綸同志42歲了,他帶着戚繼光、俞大猷將軍,把浙江的倭寇基本上全打跑了,跑哪兒去了,鬼子們跑到福建集中去了。沒辦法,現在不是洪武年間,福建能打的水軍全去當水賊了,明世宗只好請小譚改任福建參政。

參政這個官,相當於現代的省水利局長、民政局長、糧食局長什麼的,明世宗絕對不會想着讓小譚去干農政,或許是讓他先旁觀一下是時糜爛的福建官場吧!至於重組戰局,有的是機會。受命之後,這位從浙江往福建千趕萬趕。

在這時遇到譚綸,葉挽自然猜得到這位次猛書生正在徙任的途中。因為明代有官員不得擅離屬地的規定。要到俺老家赴任福建參政了,葉挽滿眼小星星地望着譚綸。這位老兄是天下無數書生的坐標與燈塔呀!葉挽狠不能扭過背讓他在長袍上給簽個名,好留存紀念!

譚綸出現於趙柯庄,僅僅是一個插曲。他帶着自己訓練的一小隊虎賁趕赴福建上任,分明沒想着老老實實去搞農政。東南沿海還有激烈的戰爭等着他去打呢!

葉挽佩服崇拜譚綸不無道理,讓我們繼續“前瞻”和劇透一下小譚的人生軌跡吧。這實在是一個最可愛的人!

嘉靖四十二年,倭寇攻下興化城、大肆屠殺,譚綸受命為右僉都御史、福建巡撫,提督福建軍務。讓譚綸轉巡撫並提督軍務,這是要讓他帶人打了。好吧,調來戚繼光、劉顯,用上俞大猷,當年砸下了興化城、保下平海衛,表現不錯,升任右副都御史。

嘉靖四十三年,兩萬餘倭寇圍攻仙游,打,來了,掃平了福建的倭冠,遷任陝西督撫,陝西、大同、遼東這是對抗蒙古三部的軍鎮重地,送他到那地方估計明世宗是想讓小譚打北虜了。

嘉靖四十四年,打北虜,說白了就是拉鋸子,雙方軍隊都是鋸,老百姓的腦袋是鋸木。小譚負起職司,始終平安守業,於是當年又升任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

隆慶元年,老叫他小譚的那哥們終於死了,換了個皇帝,年紀比他小一溜,可以稱老譚了吧,好,讓老譚當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還是經營抵抗北虜的事。

隆慶六年,在北邊嚇了蒙古兵好多年,該給老譚一點肯定啦,升任他為兵部尚書,兼理京城軍務。52歲啦,多好的同志呀,一介書生,把美好的青春全獻給了戰爭事業。想休息一下,他申請退休了。

萬曆元年,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屁孩上位當皇帝了,老朋友張居正急用人哪,譚哥來幫幫忙,於是再用為兵部尚書,加太子少保銜。再然後又幹了四年,他的身體徹底垮了,是鐵砧也不耐這樣玩命地用,何況只是一名書生!

老譚同志逝世了,享年57歲。他的一生,是鐵血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是讓無數讀書人蒙羞的一生!好吧,趁着他現在正當英年,趕緊多看他幾眼。

感覺適才殺倭奴如小老虎一樣的小將對自己的目光很是曖昧,譚綸很不適應地抽抽鼻子,然後對着葉挽露出了笑容。

您老認識我嗎?太好了!葉挽正欲撲上前握住這位大明次猛書生溫暖的大手。徐謂先行拱手:“見過譚大人!”

“青藤先生劍技狠辣不減當年呀!”

原來他跟徐渭認識,而剛才那笑容也不是給自己的,葉挽有點小失落。其實本來就該想到的,胡宗憲是閩浙總督,譚綸是浙江的一線抗倭官員,當然算老胡的屬下。一個是老胡的下屬,一個是老胡的幕僚,兩人相識簡直再平常不過了!

“青藤,這兩位是?”

徐渭替譚綸介紹道:“這位是葉公子!這位是藍姑娘!”

然後又對葉挽他們說:“這位是即將赴任福建參政的譚綸譚大人!”

果然如此。葉挽與藍凈上前見了禮:“見過譚大人!”

譚綸擺擺手,意思是不用多禮,然後轉身吩咐山陰縣令幾句話,準備帶徐渭和葉挽他們到村外細聊。這趙柯庄的倭患及恤撫事宜,相當複雜,朝廷自有法度,他們也都幫不上忙,這時候離開,縣令大人才能安心工作嘛。

不過葉挽卻向他告了一個假,道是要給自己壯烈犧牲的坐騎築個馬冢。這實在是有點婦人之仁,在這食物並不太豐富的年代,馬死了當然應該變成肉脯。不過葉挽畢竟是救下趙柯庄的主力,眾人也就依了他。譚綸命手下幫葉挽在趙柯庄的荒墳坡上掘了一個大坑,將馬屍安葬了進去。做這些時,徐渭只是矗立一旁看着,一直不說話。

草草葬完,葉挽領着幾位回到先前他和藍凈烤火的地方,不惦記不行呀,萬一“傢具”被偷了就不好置辦了。他在油布邊生上一堆火,大家圍火而坐。

譚綸方才見到了葉挽與藍凈衝殺倭寇時的高強武藝,很是心動,存心想攀談一番,若是合適,能夠帶到福建一線參與抗倭,必可大增助力。

懷着小九九,譚綸命侍衛取來攜帶的烈酒與酒器,置於油布之上,對葉挽等三人說道:“今日幾位參與剿滅趙柯庄流倭,為民除害,譚某敬上一杯!”

這位是代表官方在說話了,不然應該說“今日我等共滅趙柯庄流倭”的。其實這反倒顯得生份了,葉挽、藍凈是水賊,徐渭是嫌犯,你譚綸說我代表官府謝謝你們,那還怎麼認兄弟,拼酒玩?因此大家都訕訕而笑,顯得很沒有熱情。

譚綸發現他的話一出馬上出現了冷場,估計話中有錯,急忙不動聲息地調整一下口風道:“此酒為英雄酒,為譚某台州一朋友所贈,贈時曾言,此酒只飲殺倭的英雄漢,今日我等四人打得殘倭如落花流水,當浮一大白,來,來,乾杯!青藤,你下飲下!”

徐渭當先飲下,烈酒熨腸,不由大呼:“痛快!”

葉挽與藍凈也將酒飲下,我搞,太辣了,什麼英雄酒,就是高度酒唄,二人被刺激得直咳嗽,惹得不懷好意的徐譚二人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眾人坐定。譚綸道:“今日以倭寇屍首勸酒,有失雅意!吾等不若輪流獻歌,若是精彩,便滿飲一杯,若是平常,便罰其無酒可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