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 章宝伽

“公子!陳公子?”。

陳長賢從傘下抬頭望,遠處站著個一身豔紅的小人影。裙襬上還破了一塊,裙襬上全是雪泥。好不狼狽。見自己看著她,拖著裙角向他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邊跑邊低聲叫:“公子!姐姐前日明明與公子約好要一同走的,公子如何沒去?!”

“你是蔡府中的?阿難叫你來的?”陳長賢連忙伸手扶住她,急道,“那日城中書舍的人知道我要去皇都了,上門來請我赴個離別宴,我被纏住一時沒有辦法脫開身。想報個信又報不到。我想雖然與她約定了,但也說好,若等不到我自當回去等我聯絡她。但昨日我去找那送信的奴才,等了他一天,也沒等著。竟是聯絡不上。”

沈四同想,那蔡老頭生怕你得了消息會跑,自然都瞞下來了。你去尋那奴沒給抓住,真是好運氣!

仰頭看他,說:“姐姐察覺傳信的奴才平白不見,便知道蔡老爺肯定是有所察覺了。想與你商量又聯絡不著,又急又怕,今日一大早便趁著天色暗,家僕要睡的已經睡了,要起的還沒起,逃了出去。

我一大早聽得壁角,才知道蔡老爺已然知道是公子了,因惱恨沒抓個現形,於是不敢把公子如何,心中不平便僱了人來殺公子,放狠話說您必死無疑。

我連忙跑來與公子報信,蔡老爺向來是無法無天之人,公子快逃吧!!要是那些人來得快,雖然白日不敢動手,但悄悄盯上公子就麻煩了。還是趁他們沒盯之前就走,讓他們無處可尋才好。”

“要逃也要先找著她一起逃”陳長賢急問:“即是出來了她怎麼不來尋我?你可知道她藏在何處?”

沈四同急道:“公子糊塗!想蔡家是有頭有臉之人,你帶著他家臉上灼了字的女奴,若是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還或能走脫。如今他正大張旗鼓地著人四處設防,說是找一個書生和一個女奴,別人一看你們便會認出來,怎麼能逃得掉?!

就算公子是個有功名有身份的人,帶別人家的奴隸私逃要是被抓個正著的話也必要伏罪。姐姐絕不敢連累公子。”

此時陳家門房聽到巷子裡有人說話,探頭來看是自家公子。沈四同連忙向他大聲說:“你們還看什麼看,還不快收拾行李!”

老僕愣了一下,望向自家主人。陳長賢驚覺禍到臨頭,心裡亂糟糟,蔡家一向霸道他是早知道的,來不及細想。對老僕擺擺手:“快去,馬上就走。本就打算去皇都,不過提早了一二天罷。你記得只帶貴重的,備好馬車。這宅子也不必留人了。”

老僕在陳家為奴好多年,此時雖然猶豫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事而起,但看主人臉色不好,想了出了大事,連忙顛顛地往房中起,大呼小叫地讓小僕備馬。

“那阿難怎麼辦?”陳長賢皺眉望著面前的小姑娘。想起苦命溫柔的阿難來,更心焦不已。

“想來姐姐大可扮做小姐,以黑紗縛面也就不奇怪,我扮個陪小姐出行的丫頭,一路上也好照顧她。只是這樣一來,卻要許多銀兩。或租借馬車,置辦衣物,或者再僱傭兩個下人。處處都要有小姐的作派,不至於惹人懷疑。萬一遇上官府或者蔡老爺的人,他們只道找的是個落魄跑走的女奴,怎麼會懷疑到前呼後擁之大小姐?”

陳長賢大喜點點頭:“到是好辦法。是個聰明丫頭。這一路阿難就託你照顧,等到了幽州相會後,我也不會虧待你的。”也不等沈四同說什麼,拉著她急步進陳府門去。著老僕拿來布包著的銀兩珠玉,想想,低聲說:“她身子不好,恐防路上再病了”又加了一些。

沈四同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錢,心中一顫。連忙扭頭看著別處。

陳長賢想了想,轉身拿起一個鎖得牢牢得檀盒,低頭開盒時,眼神陡然有些閃爍,隨意問:“阿難從未提起過你。你是哪裡人?如此為了我們奔走,陳某真是感恩戴德!!”

沈四同心中一沉,假做太過焦慮沒聽清楚他的話,說:“公子說什麼?”看清他從盒中拿出來的是塊看上去非同一般的玉佩,不等他開口又說:“公子,玉佩您自己留著才是啊。姐姐說請公子把那金錢與她。這一路必是艱難,有金錢在身上就如同與公子時時在一起。”

陳長賢聞言,臉色一鬆未再追問,仍是把玉佩放入布包中,說:“這玉佩是難得的東西,並不是與她做念想。得佩帶在身上便有用處。這一件是宮中出來的,我姨母還在的時候贈給了我。萬一你們在路上有官家有意為難,只給他看這玉佩便知道你們是隨家的人。便可無憂。”

沈四同不知道這隨家是何等人家。但聽他這麼說想必是在這朝中極有權勢。連忙點頭:“是。”

兩僕人手腳利落,不多時就收拾好了。沈四同一路送陳長賢到門口,蹬車之際,陳長賢突然停住,說:“阿難現在何處?見她一面想是無妨?”

沈四同懷抱著錢財心中激動,不想他又如此一問,站在車轅之下愣了愣,更覺壓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如有重量。

“怎麼?”陳長賢道

沈四同驀然抬頭斥道:“你們兩個人真是婆婆媽媽,不想著將來長相廝守,只想著眼前片刻相見?此時危急萬分啊,萬一公子在去的路上,被人發覺尾隨,豈不是被抓個正著功虧一潰?!到時公子伏法,姐姐也必死無疑。

忍得一時可得一世比翼雙飛,公子難道這也想不明白嗎?!”臉上一副惱意。

陳長賢站在車轅上看著她。神色猶豫不決。

沈四同一急,跺腳道:“快走吧公子,您如此叫姐姐怎麼安心?!”

陳長賢長長嘆了口氣,躬身做揖道:“那就託付給你了。”猶豫再三,轉身進了馬車。

沈四同正要鬆口氣,他卻突然又鑽出來。說:“我還是不安心,不若叫老僕跟你同去,他照顧我多年做事素來妥當!”

沈四同愣了愣。想到王大就在遠處,萬一這老人真要跟著去,豈不是害了一條性命。

只做出深恐被人看見的,左右亂看,擺手說:“我年紀小隻在廚房做事,非家奴,許多人是認不得我的,更別提那些出去尋人之奴了。公子身邊素來簡樸,只有兩位僕人,這位兩位跟在公子身邊這麼久,必是得力之人,向外送信傳話見過許多人。萬一陪在姐姐身邊被認出來,可不是弄巧成拙?!”

陳長賢悵罔道:“我真是急糊塗了!”抱拳對她說:“那便全仰姑娘了。”

沈四同連忙說:“這麼多銀錢,夠我們去僱幾人的。我自當會挑些老實可靠的。再找個南去的商隊相掛,公子不必擔心。”

陳長賢還想囑咐什麼,沈四同急,道:“公子快走吧!拖不得!!”

他長嘆了口氣“幽州相見!記好,是幽州長來客棧!!她不要記岔了!”見沈四點頭,才扭頭進了車中。馬車急急揚長而去。

沈四同鬆了口氣,連忙抱著錢向巷尾跑。

錢!有錢了!有衣服穿!有飯吃!!

王大衝出來,兩人對看了一眼,神色中都有些按捺不下的激動。王大拉著她生怕陳長賢會察覺什麼追過來似的,拼命在巷中向前跑。

沈四同被迎面的風雪吹得睜不開眼睛,只能低著頭,隨著那雙有力的手拼命邁步子。

這發生的一切是多麼僥倖!!萬一這陳公子是無情無義之人?!萬一他非要追問自己是誰?!萬一…………那麼多的萬一!!

果然他一聽有性命之憂,便慌亂了,顧不得太多想得不周祥!!

沈四同突然覺得上天實在很眷顧自己。

她抱著胸前的布包,悶頭悶腦地跟在王大身後。穿過重重長巷轉角,鑽過狗洞,然後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兩個人結結實實地摔在雪地裡。

銀子從布包裡摔得滾出來。一碇二碇……十碇……這是多少錢?她不知道。

倒在雪中,喘著氣望著天空,覺得有些頭暈。

“阿同!”驀然少年的臉出現在她面前,他哈哈地笑從雪上爬過去狠狠地抱住她。

沈四同的頭被按在他不寬厚的胸膛裡,問,“不用捱餓了?有飯吃了?”

少年只是用更有力的擁抱回應他,心在她耳邊‘轟’‘轟’地跳。

沈四同抬起頭,看著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覺得自己有些發昏,也許是因為裙子太單薄,也許是因為跑得太快了,也許是因為這風雪太重。也許是因為昨日入水傷風。神經緊張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陡然鬆懈下來,頓時覺得手臂重得地用不上力氣,連王大的臉也漸漸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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