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成年狩獵
鹹瑞八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但朝野上下也格外地喜氣洋洋。
歷時五年,宋氏大敗蠻族不日將舉兵回朝。消息傳來,一掃冬日陰沉溼意,庶民百姓不無拍手稱慶。
在少有的晴天淡日下,一臉怒意的陰柔青年,從姬府正廳快步出來後,立刻籠袖停住了腳步。
他眯著桃花眸,回望廳上‘富甲天下’匾額,冷笑了好幾聲,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說“孤即能寫給你,也能全拿得回來”
他這突然一停步,差被跟隨在身後,白面無鬚的隨待撞上。一怒之下踢翻了奴僕,連罵了二聲“無用之奴”急急地邁著步子向外面去。
邊走著,邊解開披在肩上的大氅。嘴裡道:“熱成這樣,你們這些蠢奴,…卻叫孤穿戴上這麼多。想著索性熱死孤才好?你們一個二個,全想著孤早崩了才好沒一個把孤放在眼中”
跟在他身後的奴僕躬著腰一溜小跑地跟著,臉上笑,嘴中道:“陛下……”
話還沒出口,又差點撞上。被驀然回頭的那雙桃花厲眸一掃,心中雖然有怨言,也只得連忙改口說:“……既是微服來的,走正門卻是不好,萬一給太后知道了,又有話要說。馬在側門等呢。”
青年森森撇了他一眼,抬頭看看已是咫在近尺的正門,心中仍有怒氣,調頭說:“不過要他領頭起個摺子,他也給孤裝起病來了”
奴僕小心地跟著,腆著笑臉說:“他這病,十成也有五成真。”
青年冷笑:“我從來沒有薄待他……不忌諱他出生奴籍,哪次賞賜比別人少過?”
奴僕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他要錢財賞賜何用?再者,本不是一個長壽的人,能有幾天福?再多的錢財也帶不走。”
青年眯眼。
“奴看,姬氏如此,事出有因啊。”奴僕臉上笑意彷彿萬年不變似,壓低了聲音說:“他初回王都之時,不是一心向著陛下嗎?但您將立後之事一拖再拖。如今一轉眼,五年都過去了。”
“素以秋,照你這麼說,到是孤的不是?”青年猛地調頭看向他。
“奴不敢”那奴僕連忙跪伏於地。
“我拖著不肯立後,是厭惡隨氏,與他何干?”青年沉沉道。不知道想到什麼往事,臉色更難看幾分,狠狠道:“老不死的”
素以秋自知他是罵誰,腆著笑臉慢條斯禮說:“您不說,姬氏又怎麼知道您的心意呢?”
邊說著,邊小心揣摩著青年的神色道:“說白了,左右不過是一個後位,現在有用的時候能立,以後沒用了也能廢。何必梗梗於懷與他們計較?那女子雖是隨氏養女,但卻是姬氏所出。雖然姬氏如今與隨氏頗有裂隙,但這事卻是極其微妙啊。您這一拖,他便覺得聖心難測,恐怕只以為陛下心中是看不起他的出生,所以刻意為難。如何能明白陛下之心意?”
見青年面色略有緩和,又連忙開口道:“陛下您不是也說,若拉攏了他,大婚之後即可逼迫太后還政,又可以扶植姬氏,借勢打壓外戚與隨氏,給他們敲敲警鐘讓他們相互牽制,畢竟三足才穩。”
“……話是這麼說……”青年似煩悶不堪,冷哼了一聲,自顧自地大步向前走。一副懶得聽的樣子。
素以秋連忙爬起來,碎步小跑跟上去,口中說:“或者,尋個機會給他立個爵封個地?他不是有兒子嗎?或者也可……”
正說著,卻發現自已主子驀然停下步子。
順著他的目光向前看,除了重重花影,和微微晃動的空枝,到是什麼也沒看著。
“公子?”他向前走了一步。
青年愣了一下,提起袍角,快步走到花樹間,四處察看。空蕩蕩並無人跡。
“公子看到什麼了?”素以秋連忙跟上。
青年回神掩鼻蹙眉:“這是什麼樹?”
素以秋遲疑了一下,不確定地說:“或是椿?”
青年四處張望:“這是何處了?”側耳聽,似乎有飄渺的歌聲從何處來。
素以秋也十分迷惑。但片刻恍然大悟說“應是姬家那個小公子的園子附近了。”以袍袖掩面,笑說:“陛下怕是看見美人了?那位小公子可是風流人物。園中美姬如雲。”
“不是什麼美人。”青年神色間有些異樣。想了想說:“許是?”在靜靜花樹間站了好一會兒,自嘲一笑,才轉身繼續順著那條常走的小路向府外去。
口中似不經意問“連這裡是姬氏小子的園子你都知道,姬府你十分熟悉啊。”
素以秋面不改色:“奴只是對姬氏二公子做派素有耳聞。所以一猜便知。”
“噢?他什麼時候有二個兒子?”青年怔了一下,眼眸好看地一挑。
素以秋捂嘴笑:“姬氏好臉面。大兒子是個傻子。後來撿了一個,回來只說是大子。對外也說只有一子。朝中這樣的事情也不少,誰家沒一二個見不得人的?人人心知肚明。不過面上不說不提罷了。”
青年順手拆了個花枝,嘲諷似地一笑,想到什麼,只做出無意的樣子問:“只記得當年他回王都的時候,帶著一個進宮窺見過母后。有點傻。是大的還是小的?”
“是小的。”素以秋見他問起來,連忙藉機顯擺自己消息靈通,說:“說起來,姬氏兩個兒子都十分不濟事。大子舞得一手好劍,但除了舞劍什麼也不會,連人都認不大清楚,飯也不會自己吃。從沒出過府。小子到是聰慧過人,據說長得也好。”
青年眯眼,手中的花瓣捏出汁來,淡淡道:“聰慧過人?長得好嗎?”到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好是好,卻是個只懂玩樂的紈絝。他園中夜夜笙歌,平素揮金如土,只懂架鷹鬥狗毫無正形。姬氏寵他,不論去哪裡都帶在身邊。只要他說要的,都想盡辦法弄去,唯恐他不高興。寵得只差翻了天。彷彿真是自己兒子似的。”臉上忍不住有幾分嘲諷。“自己哄著自己玩玩罷。”
青年略偏頭,想了想冷笑幾聲,似乎想到什麼,問:“段公前一陣參姬氏一本,說是他兒子被姬氏之子打斷了腿?是大子打的還是二子?”
素以秋笑聲尖細,說:“王都之中,哪個不知道小公子?哪一個沒吃過小公子的悶虧?只是姬氏護短。上次有人傷他兒子一丁點兒,他竟帶著人罵上門去了。那些賤奴,整整將人家府第堵了好幾天。拼命的架勢都鬧出來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結的。只是弄得好不難看……”
說著他嗤嗤地笑起來,見青年不笑,連忙收斂笑容改口道:“說倒底他以前只是個奴才,毫無教養,不似那些世家名門。”
青年聞言弄花低聲說:“天下沒有比他膽子更大的人。”
素以秋不知道他是說誰,只是見他如此神色恐他不悅,更怕自己說錯話,又連忙說:“不過越是這樣,陛下用起他來,倒也越是放心,一來,他無子嗣,不怕他有別的心思,哪怕他日坐大,無後可繼不足為患。”
見青年似有贊同,面色微緩得意繼續道:“姬氏如今裝病,無非是拿嬌。公子也知,他素來忌諱自己的出生,所以一向好面子。公子給他些好處,不就好了?”
“又要賞。要不是他失職,大兄怎麼只得一個衣冠冢?雖然說……畢竟是孤的皇兄……”青年揮袖不耐煩道:“再議。”
素以秋乾笑著住了嘴。不敢再多言。
兩人一前一後出園之時,青年停下步子回望那一園繁花,不知道想些什麼。
站了良久,才轉身快步鑽進車中。姬府側門守著的奴僕們訓練有素,此時俱是垂頭。如同瞎子聾子。
素以秋籠袖躬身,哪怕車中人看不見,也是一派恭敬模樣站在車下問:“公子,此時去何處?”
車中沉默了良久,傳出一個聲音道:“去看看大兄罷。”
素以秋爬上車轅正要揚鞭,突聽得車內又說:“西山狩獵可是今日?姬家小子也成年了吧?”
他驚異於自家主子怎麼會記得這種事情。但立刻善解人意說道:“是,奴帶公子去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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