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同一時反應不及，愣愣問：“如何出城？”問出口便知道自己說的是傻話。出城對於他來說，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嗎。

但宋小郎還是回答了，他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扮女裝大搖大擺地出去。我會同姬氏講，你不知所蹤。”

沈四同聞言不由得飛快地回頭。

宋小郎心中明白她在看什麼，輕笑：“此時定無他人。”

“小子堂堂男兒，小將軍竟然叫小子男扮女裝？…”沈四同做出惱狀。卻不由得偷偷打量眼前的人。

她微抬頭盯著宋小郎的銀面。這怎麼可能是她想的那個人呢？這是有名有姓的將門之子啊。

壓抑下心中的疑惑向後退一步，站在離他稍遠的地方，試探道：“以前也有一個人對我說這樣的話。但是他並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小將軍。素來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小將軍你又不是他，沒有欠我不能不報的恩情，也從未對我許下什麼承諾誓言，為什麼要助我？”

她注視著面前的人，心中抱著一絲僥倖，想了想，反問道：“難道要我助你殺了姬氏以做交換？若是這樣的話，我斷不敢從君之意。”

如果是他的話此時一定會立即否認。

她緊張地注視著宋小郎。

宋小郎那張銀面如同一道屏障，銀面下的眼神，漸如黑色堅冰。

、“你護著他？”他握緊負於背後的拳頭，冷笑一聲，用那尖銳之音，輕蔑嘲諷道：“也是，姬氏對小公子你如此寵愛有嘉，想必小公子也是下不了手的。畢竟只需盡心機曲意奉承，討得他的歡心，富貴榮華便取之不盡，又何必遠走高飛呢？”

那一句一個的小公子，直刺人心。語氣甚為不齒。極盡譏諷之意。彷彿她是一條為了討骨頭吃，恬不知恥搖頭擺尾的狗。

沈四同只覺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向頭上湧來。

她恭敬地略俯首，但語調不能自制地略為尖銳，不緊不慢說：“請問小將軍，貪慕富貴榮華又如何？小將軍這等出生的人，從未缺過錢與權力，怎會知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舉步維艱，被人一捏即死是何等滋味？！我雖出生下賤，此時不過寄人籬下，但極力掙扎以本事趨炎附勢，不過為吃飽穿暖，且從未行有違本心之事。雖非清貴高潔之人，但也未見得，比那些受父輩祖宗的權勢蔭，在家吃得腦滿腸肥、只懂架鷹鬥狗，出府後則一步登天，自以為是的人，更讓人不齒。倒不如小子。”

沈四同說完並不等對方說什麼，昂然輕輕一禮，轉身步下城樓去。沿著臺階向下的步子漸漸急促，心跳飛快，但背仍然挺得筆直。

在眼看要走下城牆的時候，突然，背後發出一聲巨響。

那聲音帶著惱恨，高聲怒喝道：“沈四同！”

沈四同一驚，連忙頭也不回地跳下最後的階梯，越過那些疑惑看向自己，彷彿還沒反應過來的鐵甲軍士，撒腿拼命往人群裡鑽。引來一陣驚呼聲。

她從人群裡衝出去，向姬府的方向。

一路上聽到彷彿有什麼人跟在身後。她快，它也快。

一直狂奔到姬府門外，她才停下來。

門口的護衛們好奇地看著這個像是被鬼追的小子。

沈四同猛喘著氣撲到在雪地裡回頭看，寂靜的街道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她想到自己之前的狼狽‘嗤’地笑了一聲，再想到那張面具後面的臉肯定是綠的。臉上的笑容更大。

能氣到他固然小小解恨，但也意味著自己必須在姬氏心中有更重的份量。既然不準備離開，這也是她必須要做的事。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站起身平靜了呼吸，整整衣袖，緩緩轉身。向府門口用奇怪的目光盯著她一系列動作的武士問：“公子在何處？”

門口武士古怪地看她，說：“公子正於前廳議事。”

沈四同微微欠身，快步向園中去。走了好一段路，停下步子，低頭看看身上髒的不成樣子，扭身調轉方向。

十四夫人園門外跟這府中一樣，看上去空無一人，紅木門虛虛地掩著。

推開門，園中殘雪早被踩成了泥水。各廂房的門窗都大開著。被風吹出窗來飄揚的鮮色薄紗，與華麗的擺設仍舊如常。

她快步走到偏園，看到那些自己帶回來滿載貨物的車還仍安在，略鬆了口氣。

在小廚房中她找到了一些還溫熱的水。類似於浴室的房間裡四周佈滿了銅鏡，沐浴用的湯盆是空的，灶中的火早就熄了，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滿臉黑灰才將它重新點燃，再添上水。又在那些被遺留下來的衣物中找了幾件合身的，

不論如何，她可以小憩片刻。她很珍惜這點時光。

把自己洗個乾淨，光鮮亮麗重上戰場。

“戰場。”她浸在水中緩緩吐出這個詞。晶瑩的水珠順著頸間完美的曲線落下。她透過霧氣氤氳的空氣，看著銅鏡中自己並不清晰的倒影。

對自己而言，生活便是戰場。

她從水中站起身，於浴桶中出來，赤腳在地上留下一排水印。在鏡前停下撫掉那些霧珠。

鏡中的女孩子臉是陌生的，稚氣清秀，脖子上是紅豔豔的項圈。身形還未長開。

對沈四同而言項圈已經不算是個威脅。她不在乎以前這個孩子跟姬氏有著什麼樣的糾葛，只要不露餡她這裡就是安全的。

甚至連外面的戰爭也不算威脅。

靜下心來後，她想明白了。以姬氏的為人而言，竟然連米都準備了，怎麼會莽撞行事毫無計劃呢？從乞丐走到這一步，可見他有多麼旺勝的求生欲，與智謀。

不論他現在表面上怎麼表現，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不應該上當。這樣一個人，他心中一定是有勝算的！

真正算是威脅的，是自己的身體。

她還記得自己以前十幾歲的時候，是怎麼瘋長的。

很快她會長大，很快女人一很明顯的特徵會在她身上顯現出來，在此之前，她要抓住每一個機會，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真是很長一段路啊。她幽幽嘆了口氣。鏡中的的小女孩也幽幽地嘆氣。如黑琥珀一樣的眼睛忽閃忽閃的，似乎是個小大人一樣。粉雕玉琢，機靈聰慧。將來也許是個美人。

但是美人未必是好事啊。

她撫摸在鏡中的自己的臉，低聲說：“沈四同，加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十分滿意。

轉身正想回到浴盆中去。突然身後有什麼東西倒下的聲音。

“誰？”她猛地回頭。

一個黑影向她衝過來，巨大的衝力，一下子就將她衝倒在地上。她對上一雙兇狠的眼睛，那張惡氣騰騰的臉就在她面前。他像長年不洗澡的人，身上帶著濃重的體味，

“放手！”沈四同大叫拼命掙扎。

院外有什麼人經過的聲音，有人說：“似跑到這邊來了？”

沈四同驚惶欲再叫，那男人慌張地伸手死死捂住她的口鼻。他力大如牛,將沈四同完全地制服了。

沈四同被捂得無法呼吸。只能期望自己拼命發出低微的‘唔唔’聲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但是顯然他們很快就放棄了這一塊的巡視。

沈四同在那雙粗糙的大手下，臉憋得發紅，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因為缺氧而向外突了出去。喉嚨裡發出可怕的咯咯聲。

心中悲哀地想，沒料到自己會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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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匆忙忘記還有存稿箱這個東西。穩定更新中~存稿箱君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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