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同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否有用。望向那些看向自己的陌生面孔。
男人們雖然沒有再那樣激奮衝動,卻也沒有退開讓出路來。他們邊與身邊的人低語,邊疑惑地看著她。
那些議論聲漸漸大了,有人高聲問道:“小子善言,雖然聽之有理,但怎麼那些富貴之人卻不留下來?”
“……就是…我親眼看見有華貴車攆早出城門去了…”
“………他們早已經走了,小子你卻叫我們在此做甚麼大丈夫大英雄?…可笑!!……”
“…騙子!騙子!…”
“…………”
看向她的眼神中帶著怒火,彷彿她與宋氏是一丘之貉。
沈四同看著那些又重新激動起來的人群,與充滿了仇恨的眼睛,不由得頭皮發麻,向後退了一步,撞到身後一身冑甲的人身上。那冰冷的氣息叫她一驚。
“不要怕,我在這裡。”他低聲說。
沈四同聞言心中猛地一跳,回頭看向身後。
那張銀面具就在她面前。。
宋小郎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繼續說,哄騙他們也行,隨便什麼都好。我此時說什麼他們都不會信。”他察覺她全身發顫,握著她的手像鐵鉗一樣用力,語調陡然變得冷淡輕蔑:“你就這麼點本事?也敢跑獨自跑到這處來?”
“……我本是想趁機會找人……”沈四同分辯。她以為在大戰還未開始之前,趁著軍士都集結在城內,也許能更方便地打探到一些消息。並未料到之後的事情漸漸會發展成這樣。
“………你………稍後我有話與你說……”那雙眼眸中一絲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稍後微眯,伸手將她向前推:“…現在…去~!你若不成,我便只好大開殺戒。到時候不要恨我。”
沈四同從他眼中看出無可轉寰的決絕。
她硬著頭皮向前走了二步,與那些憤怒的人們對視,張口卻覺得詞窮。
否認有貴族逃走?只怕會引得他們更加反感激動,承認的話一切都前功盡氣了。但如果現在什麼也不說他們就會死!
這麼多的性命,在這個瞬間彷彿都沉沉壓在她肩膀上。她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額上滾滾冷汗。呼吸急促緊迫。竟然想不出一句話來。
就在此時,遠處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誰說貴族們俱已離城?”
人們尋聲望去,遠處的人流慢慢被一四人抬的小攆分開來,攆上公子昂然坐著,身著墨色長袍,頭戴巍巍高冠,懷抱長劍。
他身後跟隨著眾多衣著華貴,腰間懸劍的貴胄公子。在更後面,是身著儒衫的文士。
在場的庶民面出驚訝神色。有人低聲說:“是廢公子。”對他盤坐的腿指指點點。
姬氏公子用足以讓人信任的眼神看向人們,揚聲道:“姬氏雖不過廢人,但也早備下糧與藥願與眾位一起死守,以盡綿薄之力。請諸位退後,讓婦孺出城!姬氏願獻衛隊十騎一路護送。”
人群中嗡嗡相議,慢慢的,一個二個,男人們向後退散去。然後帶動了越來越多的人,或有人並不情願,但大勢所趨,也不敢再衝。
沈四同不由得面露喜色,連忙掙脫那雙抓住自己的手,越過重重人流向姬氏跑去。她衣上全是泥汙,臉上還有殘血。步子急促而欣喜。
姬氏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似嫌惡她身上汙穢不堪,微微蹙眉以袖掩鼻。對跟身在身邊的姬安說道:“告訴他們,姬府外每日定時放飯。有醫坐診。”姬安匆匆去了。
姬氏抬起頭,與另一頭那位鐵甲在身的少年小將,隔著亂糟糟的人流沉默對視。
最後淡淡移開眼睛,示意小攆轉向回府。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公子來得及時!”沈四同巴巴地跟在小攆後,邊激動地同姬氏說,邊打量身邊那些穿得花裡胡哨的古怪公子們。
乍一看無事,但細看之下,他們有些袍子太大,有些太小。有一位還穿著顏色各異不成雙的鞋子。見她看過來,拉來拉去以做遮掩。神態十分窘迫不安。不像是他們穿著華服,倒像是華服約束著他們。
攆上姬氏聞言,懶懶地看向沈四同,戲謔道:“不知道你是怕死,還是不怕死。是聰明還是蠢不可及!”
沈四同看著他胸前衣襟上一塊異色湯漬,笑笑抓頭不言。心想說,也許只是衝動?人面臨大事往往會有本能的反應。腦子知道要逃,但是身體卻不逃。腦袋裡知道蠢,但身體已經衝上去嘴巴已經張開了。也許有後悔,但是那個瞬間被壓得不見蹤影。
她扭頭看向那些神色各異的人們,伸手撥弄被寒風吹散的亂髮時,驀然察覺自己手上被磨破了皮,一動便手上也痛,背上也痛,眥牙咧嘴。對看著自己的姬氏小聲說道:“我當時只是想,試一試總歸是沒有錯,頂多別人笑小子螳螂檔臂。但不論成與不成,以後都問心無愧,回想起此時此景,不會心虛啊。”
姬氏似乎面容帶笑。說:“好個問心無愧。”
沈四同注視著他小半個側面,脫口而出問:“公子是得了消息來救我的嗎?”心中不由自主地撲嗵撲嗵地跳。
攆上人頓了頓,回頭看向她。那高高在上的氣度,讓他整個人都帶著讓人不敢相看的氣勢。
沈四同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連忙避開他的目光低下頭。
姬氏公子輕描淡寫一笑,若有所指文縐縐說道:“非也,姬氏做事素來只為博得賢名。”
瞬間,沈四同覺得自己臉燙得像要熟透了一樣。
她一直站在原地,懊惱不已。等著抬著姬氏的小攆走遠了,才舉步向前。
此時人流雖然仍然紛亂喧鬧。但勉強已恢復了秩序。
沈四同回頭,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宋小郎仍然站在原地。她無法知道那俱銀面之後是什麼樣的神色,甚至也看不清他那雙眼睛是看著自己,還是望著那些流民。但她磨梭著那隻被他緊緊握過的手,轉身快步向那邊跑去。
還未等她跑近,對方已轉身向城牆那邊去了。
沈四同怔了一下,加快步子還是追上了他。
陪同宋小郎的高大軍士皺眉問道:“小子何事?”
沈四同看著宋小郎快速離去的背影高聲:“小將軍不是有話要同我說嗎?”
高大軍士皺眉,臉上橫誇的深刻刀疤顯得越發猙獰陰沉。眼中並無善意,詢問道:“少將軍?”
見宋小郎並未否認,狐疑而警惕地打量沈四同轉身站在遠處。
沈四同見宋小郎並不開口,連忙走到他身後,藉機問:“聽聞鐵騎從壘城經田城再到了幽州,請問這軍中有沒有一個叫沈復生的人?他說他要投軍的。此時大戰在即勝敗難料,將來生死未知,我想趁這最後的時機找到他。若是不勝,此生也無憾事了。”
宋小郎停下步子,回頭,面具下發出的聲音異常冷漠:“軍中數千數萬人,我怎會都相識?”再不顧她,快步上城牆去。
沈四同心中暗罵這人恐怕少年得意,素來高高在上慣了,真是心情如天氣變幻無常。但聽到否認的答案神色雖略有失望,卻並不放棄,連忙快步跟在他身後。試探著問:“小將軍能否幫忙尋找?”
宋小郎的步子大而快,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
兩個走到高高的城牆上,風大而急。如刀。
從這上面可看到城中仍然擁護的街道與城外蒼茫開闊的雪地。
那些急著出城的大小牛車馬車,在城門口擠成一堆,許多車被擠斷了車軸。哭喊聲一片。沈四同想,十四夫人的車應該會順利從這亂流之中掙脫出去吧?
她小心翼翼看著沉默注視著下面的宋小郎,這個人曾讓她害怕,但在剛才他握住她的手,叫她不要怕的時候,卻有一種截然相反的情緒陡然滋生出來。甚至讓她有一種荒謬的錯覺。越是這樣近地看著他,那種感覺越是強烈。
“人如螻蟻。”宋小郎看著城牆下的人突然低聲感嘆,似乎下定了決心似地轉身看向面前瘦小的沈四同。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她簡直就像一隻被裝在破爛布袋中的貓崽。
他彷彿是做了某種決定,沉聲道:“我送你出城.”
文到現在為止,都在大綱以內,以龜速揹著情節向前狂飈。聽從意見,我會盡量更緊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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