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 章宝伽

最後姬氏似疲憊,垂眸道:“去吧。”

沈四同如獲大赦,應聲稱‘是’慢慢退出去。

被廳外的嗚嗚寒風一吹,才驚醒過來。她無法知道,剛才是什麼感覺。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

他本來想說什麼呢?

西掃見自家主人又被公子召見,只以為是受寵的表現。十分得意。喜滋滋地跟在神色凝重的沈四同身後。

一直走離了主院,才大聲說:“公子寵愛小公子您啊。”

沈四同不由得嘲諷一笑,在迴廊轉角回頭正欲說西掃,這小公子間可掉了個‘沈’字。

卻看見西掃驚恐地睜大眼睛看向她身後,想回頭去看,只覺腦後勁風掃來,眼前驀然一黑,失去了知覺。

沈四同迷迷糊糊恢復意識時,天色已暗。

什麼人揹著她在小巷中疾跑。許多雜亂但輕巧的腳步聲。她模糊的視線中,似乎看到了重重黑色屋簷閃過。耳中是呼呼的風聲。

她想看清自己身在何處,但很快又沉沉地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幾乎以為自己沉睡了幾百年那麼久。全身都沒有什麼力氣,眼中是黑暗一片。似乎被關在黑乎乎狹小之處。

頭上的巨痛讓她差點呻吟出來,用了好一會兒都不敢亂動。

西掃怎麼樣了?自己在哪裡?誰抓了自己?

她摸了摸四周,像是木壁。狹長的空間,如同棺材。

棺材?

難道姬氏已知我底細,棄我?

她驚恐地拼命又踢又推。對死亡與黑暗的恐懼與剛驚醒的慌張失措,讓她陡然失控,尖叫著亂踢。

“他醒了?!”外面有人聽到這動靜,低聲道“二天了,既然出不去,先把他弄出來吧。”

沈四同聽到這話,到是心中驀然一鬆。

不是活埋!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哭了,臉上溼潤潤的。

有什麼人過來揭開了蓋子。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她不由得閉上眼睛。

她嘴被塞住,反綁住手腳,丟到屋子角落裡。

有人過來伸手戳了戳她的頭,厭惡道:“那婁子之子,也是如此娘們。”一舉手投足,帶來一股子長年不洗澡臭哄哄的味道。

沈四同任由他擺弄自己,彷彿是沒有知覺的木偶,低頭乖乖坐在那裡。時不時低聲抽泣兩聲,彷彿是沒用的幼兒。

“你爹要是把糧全燒了,咱就放了你。”那漢子粗聲粗氣說著嘿嘿地笑:“你說你爹是要你,還是要維護越氏江山?”

我爹?難道這些人不知道,姬氏小公子早已離去?

是了,自己囑咐十四夫人坐的無徽記之車架。

沈四同頭腦中昏昏沉沉,一幅完全沒有聽明白他在說些什麼的樣子,只是盯著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利刃,不說話。

“問你呢!”那人不耐煩,一腳把她踢倒牆角,痛得她頭皮發麻蜷在那裡,半天也動不了。

那人大步向她來,似乎還要動手。卻被什麼人拉住了“還有用呢。細皮嫩肉的,別兩下打死了。”

那人冷哼了一聲,蹲在她面前。那張刀疤臉分外兇狠,一口黃牙眥如狼低吼了一聲。見驚得沈四同拼命向後縮。自己拍著肚皮,哈哈大笑。

他雖然一身內陸人的打扮,說話與模樣還是十足的蠻人。揚聲道:“等破了這幽州,這等細皮嫩肉的,爺一定要弄幾個回去。”他猥褻地笑著,伸手摸摸沈四同的臉“可惜是個男兒。”細滑滑的皮膚,被粗糙如樹皮的老手抓過,緊下一道道鮮紅的印子。

他眼神似乎盪漾。

沈四同不動聲色地向住後縮,卻被猛地捏住脖子。手伸向她領口道:“怎麼看也像個娘們”黑皮大手就往衣襟中伸。黑與白粗與幼的對比那樣強烈。

一寸寸的下移幾乎讓她吐出來。哪怕她知道自己越是害怕,他也許會越是興奮,仍然忍不住瞪著他,眥目欲裂。

“你還橫?”那人全不把她放在眼中,譏笑著伸頭在她勁間聞聞,低聲說:“好香。”

有人譏笑:“你是想女人想瘋了,稚子你也要。”

那人嘻嘻地笑:“你怎知稚兒最是腰軟撩人,你未見那些皇族養的孌童啊~”

他咂咂嘴“比女子不知勝多少。我耐不得如此長的時日,真是朝思暮想~”說著又做出虎狼之狀狠狠地埋首在沈四同勁間,狠狠地吸了口氣。

沈四同全身僵硬,默默屏息,卻不敢露出厭惡神態。深恐再激怒他。

“好了!”坐在遠處的人終於大喝。頗有威嚴“過來。”

那人雖然不情願,只得鬆開沈四同。

那幾人湊在一處低語著什麼。

沈四同低著頭,看上去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手卻摸到了袖中短劍。

她一直沒有抬頭看。但聽聲音也知道對方約有五六人。還有一個人負了傷。

但這樣的情況之下,自己是絕逃不出去的。

若告訴他們自己不是姬氏小公子,恐怕只會死得更快。而這手中的小劍絕無可能令她以一敵六,恐怕也只能用來自裁。

二天了?姬氏會來救自己嗎?

瞅準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時候,沈四同默默將匕首向外推一點。嘴唇微微發抖。

門外傳來一二聲似狼嚎的狗叫。

又有什麼響動聲傳來。

那群人警惕地停下說話,都側耳聽著。但接下來卻寧靜一片,彷彿剛才的聲音都不過是幻覺罷了。

為首那人低罵了一句,向這群人說道:“約在子夜,留二個守在這兒便夠。若是不見火光——”手在胳膊一切。冷哼:“削一半給婁子送去!”

刀疤臉嘻嘻笑:“我一人留在此處足夠了。”

群人譏笑推攘於他。

為首那人冷冷撇了他一眼帶人出去,口中道:“不要弄死了。”

那些人陸陸續續地出門去。

刀疤臉鎖上門,嘻嘻地笑著半蹲到沈四同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喘息著用那令人嘔的嘴貼在她嘴上。沈四同拼命掙扎,狠狠咬在他臉頰上不鬆口。

刀疤臉吃痛,大罵著一拳打在她身上。衝上去捏住她的脖子,將她提起來。險些撕掉一塊肉下來。

她面無表情,好像已經嚇得呆住了,臉色蒼白,愣愣地看著他。神色迷茫。“求求你!求求你!手好痛,先解開吧!”她低聲哀求。

“哼”刀疤臉並不上當。

沈四同突然臉色一變,開口掙扎著道:“以天神之名!”聲音雖然直髮顫,那雙眼睛卻沒有半點神彩,如同一雙沒有光澤的黑色石子。空洞無物,卻有叫人背後發涼的蕭殺氣息。

她口中咬過人的血跡順著嘴角住下流。彷彿是食人的魔怪。

刀疤臉忍不住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回過神來。像隨手捏一隻小雞那樣掐往她的脖子提起她來,不許她再說什麼,怒道:“敢叫天神?!內陸的雜種!”

看著她臉色越來越紫,眼看快不行,才狠狠將她擲在地上,如同擲一隻死狗死貓。

沈四同劇烈地喘息,死死盯著他,趁著這一擲,飛快地用手中的匕首反手割開綁著自己的繩子,趁他不備,將手中的血狠狠甩在他面上。

面無表情,用短短的匕首指著自己脖子,彷彿只要他過來一步,就要自盡。

臉上嘿嘿冷笑:“以血為誓——以天地為盟——”笑聲陰森森,叫人背後發涼。“我死了,也會一直跟在你身後。寄宿在黑暗之中覬覦你,窺探你,折磨你,不論你笑,你哭,你高興,你害怕。在你的影子裡,在床幔的陰影裡,在你手中刀柄的暗處。哪怕你站在烈日之下,如影相隨!!!”

刀疤臉被她這樣子驚得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察覺自己的失態,惱羞不堪。假作要放棄,突然轉身衝上去一下踢掉她手中的匕首怒道:“我族人受天神庇佑,不俱你這邪巫!不防一試!”

說著便將她壓在身下。

沈四同大驚,尖叫起來,彷彿是將胸中所有的恨與怨都叫出來。她瘋了一樣地踢打,卻無法撼動身上的人分毫。

她口中也許在叫著什麼人的名字,但是聽上去更像只是充滿了憤怒與無助,從地獄發出來的哀嚎。

她覺得自己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不停地叫著。伸手亂抓。

抓到什麼東西,瘋狂地往那刀疤臉身上扎去。

殺了他!殺西掃殺了那個賤奴一樣。殺了他!殺光他們!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捅了多少次,直到身上的人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最後他在這世界看到的,是眼中孩子那張不斷放大的臉。冰雕似的潔淨又帶著寒氣皮膚。他太過大意,小看了這個孩子,踢開了匕首卻忘記了自己腰上的彎刀。

他是沒機會再去想明白,明明這樣嬌弱的小子是怎麼就敢捅人的。明明看上去是這樣軟弱又楚楚可憐,看上去比一般女子更軟弱。

溫熱的液體浸得沈四同全身都溼透了。

直到門被什麼人撞開,她才驀然停手。

無數只狗狂吠著衝進來。她以為那些狗會吃掉自己。它們長得有半人那麼高,黑拗拗的皮毛油光水亮。

她覺得累了,好像她也是個死人一樣,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任由那它們在自己身上亂嗅。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等醒來時,這荒誕的一切就結束了。

“公子,他在這裡。”進門來的武士遲疑了一下,奮力才將狗牽開,向外面的人說道。

“進去。”姬氏似乎在向什麼人下命令。但是有奴低聲道:“公子,門窄。”

姬氏被人扶著走進去的時候,以為她已經死了。

他蒼白著一張臉,沉默地站在門口。

小屋子裡全是血。

沈四同被這個壯漢的屍體壓住了,臉色慘白。躺在地上的血泊裡一動也不動,彷彿是睡著了。

姬氏臉上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在他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

地上那個彷彿是碎在血泊中的瓷娃娃卻突然動了一下。

她睜開眼睛,望著自己頭頂上破舊的房梁。眼珠轉了一下。聽到有人的聲音,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子突然一轉,帶著驚恐,驀然向他這邊看過來。

臉上的血漬襯得那張小臉帶著詭異的美。彷彿是地府血河裡的瓷娃娃。

她看著他,嘴中嚅嚅,似乎叫了誰的名字。

院中大步而來,正要進門的宋小郎怔了一下。正欲令那些圍在門口的武士們閃開去。

沈四同突然一笑說:“是公子!”彷彿用了一會兒才認出姬氏來。笑得那樣高興又單純。

她伸出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拼命把自己從那個死的男人身下弄出來,飛快地向他跑了幾步,跌跌撞撞地慌亂不堪,從窗欞漏下來的月光灑在她仰起的小臉上。

她停下來,強作鎮定,把手上的血在袍角上擦乾淨,才伸出來抓著他的繁花袍角。天真地仰起頭:“公子又來救我了。”臉上是勉強的笑,眼神卻仍有些散亂不,似乎無法聚焦。

姬氏收斂了面上神色,淡淡道:“非也”。

稍後頓了頓,身體略向前傾,重新審視著面前的蒼白而瘦弱的沈四同,眼睛掠過她那雙過大而空靈的眼睛。太過尖俏的下巴。以及臉上的血漬。

蹙眉一臉厭惡,拉著袖子,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來。伸手擦掉她嘴上血跡。冷冷道:“放開。”

沈四同默默地鬆開了小手。站在那裡,如同被遺棄的幼崽。抬起頭,帶著哀求仰視他。

姬氏平靜地看著她,緩慢、無分毫繾綣地轉身欲出門去,但膝蓋彷彿是受不起他身體的重量,驀然一屈,引得在場眾人變色。卻不敢扶,也不敢看。紛紛垂首。

但他很快又自己站穩了。細小的汗珠從他額上滑下來。

他站在原地片刻。

沈四同有些絕望地看著他瘦削的背影。

這時候,他向後伸出手,淡淡說:“走吧。”

沈四同此時半點也沒有猶豫,面露喜色,連忙重新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溫暖的掌心。緊緊地攥著他的手。

以後也要這樣死死抓住他。不論用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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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迴路轉,竟轉危為安,福大命大。心中存激。

謝謝幾位的關心

每更增加字數。

每一百PK分,加更一章,以報答眾位。聊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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