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掃見沈四同被十四夫人身邊的小奴引著一瘸一拐地急匆匆地出來,連忙上前跟著。問:“公子腳已如此還要去何處?奴背公子去吧!”
沈四同停下步子,才驚覺自己額上一頭冷涔涔的汗。但是腳好像是麻木了,小腿以下一點感覺也沒有。暫時來說這樣也好。覺得此時沒有時間理會這些事,擺擺手示意不用了,邊向前走邊問:“安回來了嗎?”
西掃面色不善,說:“我去拿氅的時候,他已回來了。那老東——”說到此處,一頓才改口道:“那老僕也隨他來了。說要見公子。”
見沈四同似乎因她現在才說有些不悅,連忙解釋道:“公子從廳中出來心事重重,必是有大事在胸。奴不敢拿這種小事來擾公子,是以未言。”心中卻並不以為然。想著,那老東西等多久也是活該。
“你請他回去吧。跟他說,有什麼事以後再說。”沈四同走了二步,停下來對西掃說:“叫安也跟著去吧。他孤主弱僕恐生不便。”
西掃聽言立刻露出不服神色,小聲嘟嚷著:“弱僕?他哪裡弱!看他辱罵公子底氣十足的勁頭,怕是有猛虎也能用那嘴咬得死吧。”被沈四同一瞪,縮著脖子不再多言,卻仍是不服氣的模樣。
沈四同無奈搖頭,想了想摸到袖中王大那柄短匕,將腰上掛的短劍解下來丟給西掃說:“大亂將至聊以自保,若非危及性命,不可傷人惹事。”
西掃被賜了劍,連忙高呼:“謝謝公子。奴謹記公子教誨。”雀躍不已。全沒在意‘大亂將至’四字。
她捧劍躬身送沈四同遠去才抬頭,露出大大的笑臉,這還是主人賜給她的第一樣東西呀,高興地將劍掛在自己腰上。只是這劍跟女子穿的長裙十分不搭,顯得有幾分怪異。但她看了也無比喜歡。歡歡喜喜地提起裙角小跑著辦事去。
沈四同帶著空車出了府,直至天色入幕的時候,才帶著滿滿的車隊回府來。
在府門口,正遇上姬氏各家米鋪的糧隊進府,堵成一團。人人行色匆匆,時不時有管事者大聲呼喝兩聲,面有憂色。
西掃一直籠著袖子蹲在門口等她,見坐著沈四同的馬車近來,來連忙跑上車邊去,急急地小聲說:“公子,府中出事了!”。
“不出事就奇怪了。”沈四同說著坐車上跳下去,腳受不住力,痛得吸冷氣扶住西掃。目送排在前面的車一輛接一輛地進府,高聲吩咐領頭的小奴說道:“這車都去夫人那邊。叫大嬤好生找個地方存起來。再叫人將院中所有的銅鐵收集起來,我自有用處。”
見小奴應聲帶人去。才問西掃:“出了什麼事?”
西掃遲疑了一下,臉上驚惶,低聲說:“太子所贈的楠姬死了。”見沈四同臉色微變,似乎很是吃驚,連嘴都不自然地張了張。西掃只以為她是覺得意外嚇著了,繼續說:“是夫人殺的。夫人去見公子,兩人去小公子的荒園。楠姬與許多姬妾竟然在那裡,後來也不知道楠姬說錯了什麼,夫人就——”
沈四同青白著臉喃喃道:“夫人怎麼——”卻沒再說下去。她只以為那是個別人罵上門也不知道回擊,聽到蠻人就嚇得腳軟的弱女子啊。
“夫人恨她啊。”西掃理所當然地說“夫人最恨的恐怕就是她了。”
沈四同深吸了口氣,是啊,女人間的恨有時候力量大到可怕。她看看不遠處那些趕著車向府的人們,茫然問西掃:“那時姬公子沒有說什麼?”
西掃見沈四同此時不止臉色更是難看,手還抖得厲害。緊張地扶著沈四同,搖搖頭說:“只說夫人素來怕血,叫那些僕奴快快將那院落清掃乾淨,又叫小公子暫隨夫人。”又問:“可是哪裡不適?奴陪公子去府中大夫那處吧?”
“沒事。”沈四同臉上未有波瀾,只是乾巴巴地說:“沒事。”聲音卻十分地不自然。
西掃以為她是冷,替她攏緊身上的大氅,說:“奴背公子進府。”也不容她說什麼,便蹲下將沈四同負在背上。
沈四同輕輕嘆了口氣,趴在她背上,將頭埋在她背上。外面的風雪呼嘯,但耳中只有一個人寂寂的平穩心跳。
兩人走至無人處,沈四同才低聲說道:“恨一個人時恨不得她死。但——”停在這處,卻沒有再往下說。
恨一個人是一回事,恨她的時候自然恨不得對方去死。但她現在真的死了。自己雖然沒有直接殺她,也並沒有要殺她,只是想教訓教訓她罷了,卻因為估錯了情勢間接害了她。沈四同想到此處,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喃喃道:“阿掃,我覺得自己有一點可怕。”她只是打了自己一耳光而已。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也許還會越來越可怕?她不由得重得地打了個冷顫。
西掃見她如此,也不大懂怎麼會突然說這句話,只是隱約覺得也許跟楠姬的死有關,厭惡道“楠姬那毒婦死了,奴很是高興。府中奴僕也不會有一個憐憫她!她行諸多惡事,被她丟到狼舍狗捨去的多不勝數!”說著,對沈四同道:“我不覺得公子可怕。公子是個好人。”
沈四同自嘲似地輕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西掃等背上的人似乎情緒穩定了些,才以隔步不可聞的細聲說:“奴還聽見夫人向姬氏公子索公子為子。”本來她第一個想說的是這件事,但偷聽主人說話是重罪。她不敢在人多處提及,不得不小心些。
沈四同心中一跳,問:“夫人怎麼同他說的?”
西掃四處望望並無他人,說:“夫人同姬氏公子說,她早覺得公子您大好。一來,公子孤身一人,無諸多閒雜之事。二來公子以重金買鄉謠,可見是重情誼之人。三來,公子前日不貪重賞,今日席上所言正直未謀私利,可見公子不是貪婪有所圖謀之人。四來,公子沉穩聰慧臨變不亂,是能託付可信任的人。再者,夫人還說,她跟公子都是宛南同鄉,懷念起家鄉來也能有個敘舊事的對像,並且她覺得公子與姬氏公子有幾分相像。所以很是喜歡。希望這一場亂事過後,能繼公子為養老送終之子。”
“那姬氏公子怎麼說?”沈四同急急問,面上不由得露出緊張神色。
西掃想了想說:“他沒說什麼,只是反問‘何處像?’”
沈四同更是提起心肝來,口中說:“那他聽了夫人的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有沒有說什麼?”
“他聽完之後是說了一句話的,但奴站得遠沒聽清。不過看上去神色似乎不甚高興。眉頭一直皺著。”西掃抓抓頭為難地說:“但是後來又笑了笑。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臉上十分擔憂。
她也知道,被夫人喜歡自然是好事,但是被姬公子不喜歡卻是要命的事。天知道她在當時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多麼激動,差點從樹後驚訝得跳出來,差點就被人發現了。
見此時沈四同一言不發,才繼續說道:“後來姬氏公子下令,叫各院人無事不可出自己小院。否則就如楠姬一樣下場。府中人都紛紛傳言將有大禍事臨頭了,私底下打起行囊來。公子,我們現在該如何?”
沈四同似乎並沒有聽到她問的話,只是沉默了良久悶聲道:“速行。”
西掃沒有繼續再問,只是加快了步子。
不過她臉上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憂心了。她甚至在把這些事都說給沈四同聽了之後舒了一口氣,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在她根深地固的觀念中覺得,有個主人是好事。有了主人,自己只需要憂心怎麼更好地做主人的‘腿’,更快地揹她去她要去的地方,而這個主人卻需要把整個天都撐起來,解決所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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