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 章宝伽

存稿箱君在此!!握拳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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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賢理也不理,一把推開她。

西掃連忙上前去扶沈四同,低聲問:“這公子他等什麼人?看他這麼難過,怎麼也不問是怎麼死的?”

“怕是不想活了。他都不想活了,還問怎麼死的有什麼用?”沈四同連忙帶著兩人大步向外追。

陳長賢已經走出去很遠了,也不知道他是要去哪兒。搖搖晃晃渾渾沉沉,被雪中什麼絆住,就直挺挺地倒在雪中,翻了個身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彷彿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意識似的。無神的眼睛,瞪著灰白飄著雪絮的天空。

沈四同氣喘吁吁地跑過去,想同阿安西掃一起把他拉起來。

他也即不反抗也不掙扎。彷彿是一俱失去靈魂的人偶。把他勉強扶起來,他也坐不住。

遠遠來了個老僕人,正是那天跟隨陳長賢的老僕。

他老胳膊老腿,走路十分不便,見陳長賢如此,渾濁的眼中閃著淚光,嘴裡叫著:“公子啊!公子!!”撲到雪地裡想把陳長賢攙扶起來,口中說:“公子置老夫人於何地?置老爺於何地?”花白的頭髮被風夾雪吹得胡亂飛。

陳長賢哈哈地笑:“人總有一死,正好一家團聚啊。”

老僕人不善言辭,長哭不已。奮力去搬弄他。

沈四同鼻酸,只是看陳長賢這姿態,知道他是鐵了心地真心求死了,心中讚歎這還真是個痴情人,但同時又覺得都說古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惱他這般軟弱竟連父母也不顧。對半抱著陳長賢的阿安,高聲說:“別管了,隨他去!”

阿安連忙鬆開手立在一邊。陳長賢應聲而倒。

老僕悲泣,轉身跪拜沈四同道:“請小公子救我家公子一命啊!!助老奴將公子抬回客棧罷。”

沈四同嗤笑道:“抬走有什麼用,有心求死,到哪裡都會死!既然陳公子去意已決,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哪有挽留他的道理。阿難最後交代要我轉給公子的話,也不必說了。”說著轉身就走。

陳長賢說:“你不過是編些假話勸我不要死罷。你們怎麼知道……你們怎麼知道……她膽小怕黑,在地下孤單一人…………”聲音因為痛苦顫抖不已。

沈四同停下步子做驚訝狀,說:“你死不死與我何干?我為什麼要騙你?再說了,誰說阿難留話是叫你不要死?阿難說若我能在幽州見到你,就告訴你,她在世時孤苦一個,死後不願在黃泉之下行單影只。說與公子有約,叫公子一定信守承諾要去地府陪她。好叫她不要做鬼也做得那般悽苦。”

老僕聞言大叫“胡言亂語!”死死瞪了一眼沈四同,去扶自家公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她苦?她苦我也苦。”陳長賢任他搬弄,絲毫不動,喃喃道:“她在的時候,我自覺得這世間千般萬般的好,美酒風景千好萬好,讀書論辨千好萬好,美姬歌舞也是千般萬般好,丰姿豔麗者,弱風扶柳者,這個有這個的好,那個有那個好的。有不如她的好,有比她更好。但是,她死了——”

他木然望著天空道:“我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地在這裡等著。一直想著,要是她沒有了怎麼辦?那些顏色也都隨她去了。美人不好,美酒不好,美景亦不好。”

“阿難與我同心啊,她是知道我的。”他哈哈地笑,扭頭向沈四同急切地問:“她還說了些什麼?”眼眸是難以阻擋的灼熱。

“那日她去等你帶她走,卻被蔡氏發現了拿了個現形。蔡氏關押她,我偷偷去看她。她說,她恐怕是逃不出來了,叫我跟你說,即不能做一對活鴛鴦,便做一對鬼夫妻。只是,她又說蔡氏做惡多端,她雖死卻尤不甘心,做鬼也不願意放過他們!叫你以蔡氏全族人頭為聘禮,去地府迎娶她。”

說著沈四同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說:“我當時便說,你一個失了勢的世家子弟,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也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怎麼能做成這樣的大事?她卻說,天下之人皆比不過你的才幹,說你定能成事。我無奈之下只得想法助她。只是那時太過倉促解釋不了那麼許多,便先哄你走了再說。只想著,到了此處再跟你講個明白。不過,我看你如今這副樣子,還真是真真地被我言中。公子給我那些錢,便只當是幫阿難傳話的謝禮了。我們兩不相欠。”

她嘻嘻一笑在陳長賢耳邊道:“公子您就快上路吧,幫我看看那阿難見到你兩手空空時,是何等表情。再代我向她問個好。”看也懶得多看他一眼,轉身便拂袖而去。

她快步走了好一段,低聲問身後西掃:“你看身後如何?”

西掃飛快回首一瞄,說:“不哭鬧了,似要起身只是站不穩。老人扶不起他,又摔了。”

沈四同想想,低聲對西掃說:“你帶阿安同去幫那老僕抬人。對陳長賢只一口咬定我本是男兒之身,只是當初遇禍事不得已扮做女子,掩人耳目方能平安逃脫,叫他不要亂說話。再問他,是什麼人在找我。”

西掃稱是,連忙轉身要跑,卻被沈四同一把抓住,不解地回頭望著她。

沈四同乾咳一聲,補充道:“你……問他對方是不是個少年。有沒有留下什麼消息。”叮囑“可要問清楚!他長什麼樣子,穿的什麼衣服。”

西掃連連點頭。

沈四同站在瓦市街中,看著那一高一矮兩個人向雪中的陳長賢去。心情緊張不安,看著那四人似乎在說什麼。

不一會兒,竟然扭打起來。

沈四同顧不得太多,連忙跑過去。

西掃正揪著老僕不放,大喊:“我家小公子乃是貴人,豈容你賤奴亂罵!”

老僕卻邊掙扎扶著昏昏沉沉的陳長賢,邊大叫:“德性敗壞!言辭惡毒!真正大惡之人!!!”

“住手!”沈四同急道。站在一邊的阿安見她來,連忙上前去把西掃拉住。

西掃喘著粗氣,氣憤道:“這老僕竟然敢侮罵公子!!!!”狠狠地瞪著身邊高大的阿安。

老僕歪在一邊雪地裡坐著,半抱著昏沉的陳長賢,一時喘不過氣來,只是怒視沈四同。

阿安臉色也十分難看,看向沈四同,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道:“若公子有理,奴定殺了那敢辱公子的老僕。但……!那老僕有理!公子理虧!”

西掃怒道:“公子哪裡理虧?!!你身為公子之奴,卻不維護公子還向著外人,還胡言亂語!你難道見公子年幼,而不肯服他?”

“安身為公子之奴,性命皆為公子所有,可為公子死!!”阿安憤然大聲道,但又固執說:“就是理虧!若是有人知道公子說的那番話,定要說公子德性不好。”

西掃氣急伸手推他:“我不懂什麼德不德性,他一介賤奴敗壞公子名聲!提到公子竟然唾棄!如此大辱!殺了他旁人也無話可說!!”說著就要去拔安腰上的鈍劍。

“好了!”沈四同大喝。見兩人都安靜下來,向阿安道:“你送陳公子回去罷。”

老僕怒罵:“誰要你這蛇蠍之人假做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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