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僕怒罵:“誰要你這蛇蠍之人假做好意!!”猛然站起來一把推向沈四同,又要唾來。
沈四同人小不防被推了個正著,腳下一歪絆到什麼實實地摔了一跤。
西掃大驚,飛奔過去攔在沈四同身前,高聲斥道:“你罵我家公子已是不對,竟然還敢動手!要不是公子心存仁心,喝止我,我定拼了這條命也要殺了你!”寒風吹起她遮面碎髮,老僕驀然一見,嚇得愣住。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
安見沈四同被傷,也是一驚,但見無事了,低頭不語也不看向她們,似乎為她們的言行感到羞恥。悶頭俯身抗起倒在雪地上的陳長賢。示意老僕領路,但老僕不動。
沈四同想爬起來,但腳痛得用不上力,暗忖真是大意了。這愚鈍死忠之僕年紀雖然大,動作還真迅猛。
西掃一面伸手扶她,一邊仍一副老母雞的架勢,擋著沈四同以防那老僕再發難,警惕大聲向老僕道:“我家公子即有吩囑,老兒還不帶路。你意氣是小,你家公子凍病了是大。恐怕他沒被我家公子給說死,也得被你這老傢伙害得凍死!到時候可別再賴我家公子。”
老僕不敢直視於她那張鬼面,聞言雖有遲疑但也不敢但拖拉。連忙起身領路。安揹負陳長賢勉強向沈四同一禮,轉身急步而去。
西掃發現沈四同腳走不了路,氣得憤憤然連連大罵老僕與安。口中道:“公子如何不殺他?一賤奴而已”
“我若殺他,豈不是真正成了惡人?”沈四同見弄成這樣,不由得苦笑,想來今日也只能先回姬府再說。
“蠢鈍老僕,不識公子好心。不知感激也就罷了,還惡言相向,救他做人做什麼?隨他去死罷!”西掃氣惱.
“我想救人也不是為了人來謝我。只圖個安心罷了。何況還有事要問他呢。”沈四同試試走路,痛得臉刷白。“是善是惡,自有評說。”又笑“安到是個大力士,又實在憨直啊。”不由得搖頭。
西掃蹲下負起她,走了半天,悶聲道:“奴蠢笨不善言辭,未能為公子辯解。奴不懂自有評說是什麼意思,但世人有像公子這樣的聰明人,更有像奴與安這樣的笨人。奴想,笨人應該是多數吧?不是每個人都明白公子的好心。公子看是惡意,但行善事。若被誤解豈不委屈?公子以後不要這樣了。”說完又急急解釋,“奴不是責備……奴不敢…奴只是替公子委屈!…”
沈四同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說:“我明白你。只是我以為阿掃不笨。你以後若多見一些世面,不被拘於小小府第之中,未必不比我聰明。”
西掃聞言面紅耳赤,喃喃道:“阿掃笨醜。為鬼神厭棄。”
“那日你說,聽聞府中美姬說起我的事,所以一心想要跟著我。可是,那些事未必只有你一個人聽見,肯定還有其它的奴隸見聽呀。卻只有你有這個念頭,並且果真投身於我。可見你想得到並且敢做。比他們都聰明。”
西掃不由得停下步子,激動道:“公子因為覺得阿掃聰明才要阿掃的?果真認為阿掃不笨?但……他們都嘲笑我。”
“他們不如阿掃,只懂看到別人的缺點,譏諷自以為不如自己的人。”沈四同讚歎道:“阿掃很是能幹!有阿掃這樣護我,我亦安心。但切不可再氣急便破口大罵。”
“是。”西掃眼眶微紅,嘴唇微微翕動想說些什麼,但最終目光堅定未再多言。她按下心中的欣喜與激動,抿嘴揹著沈四同,在雪中大步向前走。問:“公子是不是腿疼?奴走快一點。回府即可請大夫了。”
“不是。”沈四同抬頭望著蒼茫雪色,悵惆道:“我只是在想,也不知若是我不在了,誰會如陳長賢這般待我。”
“若有一日公子不在了,那奴隨公子同去陪葬”西掃朗聲說道。期盼地扭頭看沈四同。
“陪葬?”沈四同怔了一下。不過她到是真的聽聞過,這個時代確實有貴族以活奴陪葬的慣例,笑說:“我死了就放你自去吧。天地這麼大還是活著好。”
西掃聽到她這樣說,表情卻有些失望,她根深地固的思想中,陪葬的奴隸都是深受主人喜歡的,跟隨主人一世之後,能陪葬與主人同去是奴隸的榮耀。她急於讓主人知道自己的忠心啊.
沈四同見她臉上神色沉鬱,無奈道:“那時你若真想隨我,就隨我去。你若不想隨我也都隨便你。來日方長。現在就說到死時的事,難免言之過早。”
西掃連連點頭稱是,覺得自己的表現被肯定似的,喜氣洋洋走路也更快了起來。
沈四同心中嘆息,她自幼為奴,有些觀念可能已是無法改變的了。
兩人行至東市,有高馬疾馳而來。馬上的人一身鐵甲已染了汙血,手中揮著小旗大喝:“鐵甲軍入城!鐵甲軍入城!!閒人迴避!”
頓時街上雞飛狗跳,人們低低絮語著紛紛讓至路邊。
不多時,便聽到轟隆隆的馬蹄車轅聲轉來,大批的鐵甲軍士策馬奔來。開路的騎兵過後,是身披黑色冑甲縛鐵面紅氅在身如殺神降世般的男子。他騎著一匹全身赤色的駿馬,似乎是一團飛馳的火焰。
西掃小聲嘆:“好不威武啊!”人群有更是一片讚歎聲起。
沈四同也不由自主地隨眾人一起,定定望著那個人。
馬帶起的風一馳而過。風揚起紅氅獵獵作為響。
錯身之時,他輕不可察地微微扭頭似乎看了過來。西掃不由驚呼:“呀!公子,他在看你!”
沈四同被鐵面後的眼睛掃過,心中一跳,低斥:“不要胡說!”急急注視著淹沒在鐵甲中的一扶紅影。
人群中有人好奇問說:“那是誰?”
“壘城已破,這莫不是原本駐在田城的宋氏鐵騎?看來田城矣危啊。”
“前年蠻人來犯,宋氏大郎死守壘城,率全軍及壘城百姓殉了城啊。真正是忠烈。”
“宋大郎已沒了,那這是大將軍宋氏?”
“叱,真正眼拙!…宋將軍已有五十餘歲,哪還有這般少年英姿!那是宋小郎吧!”
宋小郎?沈四同失落地注視著長長的騎隊,護著最後掛著金鈴的華貴馬車消失在街角。
尾隨在他們後面的,是拖家帶口的逃難庶民。沈四同拍拍還在墊腳伸頭看熱鬧的西掃說:“走吧。”
一路沈四同皺眉不語,若有所思。
西掃安慰她說:“如果這裡真有戰事,姬氏必定會南遷。姬府武士眾多,以一擋十者眾啊,公子跟著姬氏肯定會沒事的。其實就算沒有戰事,姬氏也要回皇都去了。”
“噢?”沈四同驚訝“回皇都?姬氏不是幽州人嗎?”她一直以為姬氏不過是幽州的有錢商甲而已。
西掃提到這話,支支唔唔。
沈四同見她如此,不由得想到之前在酒肆外她與安似乎都有些不自在。沉面問:“怎麼?若你不能說,我自去找別人打聽也一樣。”
西掃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公子切不可打聽!!”見沈四同看著自己,低下頭為難小聲道:“剛才那些書生說的隨家妖婦,是姬氏公子的……姐姐……”
見沈四同還在等著下文,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早年並沒有姬氏,只有婁女婁子,兩兄妹只不過是庶民,後來婁子投身隨府為下等奴隸,獻姐姐給那時候的主人隨氏,隨氏見婁女說‘美姬美哉’,才賜姓姬。後來隨夫人過世後,婁女更受寵,姬氏被賜了府第,受隨氏庇佑專營米鹽,成了大商。”
說完她急切道:“這話在姬府是大忌諱。公子切切不可提起。他們都說,姬氏公子額前厚發,是遮著隨家的家徽。”
“竟然是這樣。”沈四同回想到前事,悵然道:“難怪他那時在車上聽到我那麼說,會那麼激動了。”也難怪王大看不起他了。王大啊王大,此時又在何處呢?
西掃不懂她說什麼,只是緊張叮囑:“公子記得不能提,不然……”
“自然不提。”沈四同想想問:“那,想被立成皇后的女子是何人?隨氏沒有女兒嗎?為什麼那些書生說,要立姬氏族中女兒?”
西掃嚅嚅搖頭:“不知。也許是婁女生的女兒?”她只知道府中的傳言,哪會知道這些隨府中的外事呢。不放心地連連說:“這些事並不與公子相干,公子切不可再打聽呀!!恐怕會引來大禍。”
沈四同心不在焉點點頭。
兩個人才走到姬府側門外,便遇到匆匆出府而來的大嬤。
她帶著姬公子身邊的隨從正要向外去,見到沈四同急走二步,道:“小公子去何處了??公子傳你速速前去。”見沈四同被揹負著竟然不能走路,身上還有雪泥,像是與人有過爭執。驚問:“如何弄成這樣?這如何是好?公子若問起來,豈不是要怪奴。”又向後張望斥道:“安在何處?兩賤奴護主不周真正該死!!”
西掃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沈四同打斷她的話,淡淡道:“雪大路滑,跌了一跤而已。不與大嬤相關。”
大嬤聽她說不關自己的事,挑眉說道:“原來如此。公子問起來,請小公子也要實話實說才是!”向身後的高大隨從道:“速速帶他前去罷。”
西掃連忙揹著沈四同跟上那武士,沈四同問:“所謂何事?”
武士急急走著,甕聲甕氣道:“不知,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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