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說:“他不就是那個牛車上的小兒嗎,我卻記得他回頭看我們時的這張臉!”
看著質疑自己面目不善的這些人,沈四同硬止住自己想向後退的步子,鎮定住,反倒向前走了一步,直視於眾人沉聲道:“我不是姬氏什麼人,只是個路過的窮苦小兒,與你們相比,我年幼且手無縛雞之力,但連我也懂得‘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畏捨去這一條性命,拼一世榮華。你們年長於我卻前怕虎後怕狼!!真正羞矣!!”囚人聞言低聲議論紛紛。
沈四同又向漢子道:“今日遇上這事,小兒我以為這是天賜良機,是老天爺讓我有翻身的機會,便想與大家同搏富貴。看這位大爺面目身手便知不是普通人,若大爺肯出頭為首,咱們必能獲勝。這樣的大功自然全是大爺與眾位的,小兒我自不敢搶也不配搶更搶不著。只請大爺與眾位到時候受了賞,也替小兒謀些好處。不要忘記了我才好!”
漢子被她吹捧臉上並沒有輕佻喜色,只是沉目看她。他身後有個較為瘦弱的青年從後面擠上來附耳低言。漢子眼睛盯著沈四同,沉思了片刻,最後一笑,從地上撿起一對彎刀舉到半空之中‘鏘’地相撞,對眾人大喝:“一世窮苦受難,不如以薄命一搏富貴!!何人願與我同尋大富貴?!”
他身後的人大紛紛把手中兵器舉到空中,大喝道“願往!”。
但另一些人卻仍然猶豫,有人小聲說:“哼,秦柏你們曾做逃兵才成為罪人,打過仗的自然不畏刀劍,逃跑的本事還是一流呢!怕到時候救不下人,你們先跑了。害我們白白送死!”一句話,引得眾人面露疑色。
漢子身後有人深覺受辱,衝出來一把推他跌坐在地上:“你說誰是逃兵!!老子們不過是被誣陷罷了,你個殺人越貨的匪類,也敢這麼跟著誣陷大爺?你算什麼東西!”
被推在地上的人更是藉機大鬧起來,他說:“看看,他們這樣強勢,就算不是逃兵,恐怕到時候真救下公子時,他們人多功勞都被他們搶得。我們不過送死罷了!”引得他身後的人也是蠢蠢欲動,大聲附和。
還未成事,便開始為怎麼分錢鬧起來。
漢子看看那個跌在地上尖嘴猴腮的人冷笑,抬頭望著眾人道:“我秦柏不是那等無義小人。”聲音渾厚有力!
“你說你不是就不是?!!我還說我是救苦救難的善心菩薩呢!!”尖嘴猴腮的男人從地上爬起來。不屑地說。
漢子面有怒色,兩邊的人更是亂哄哄地鬧了起來。
沈四同心急,照這樣下去別說去救人了,恐怕這些分成兩派的人自己會先打起來。想著分分秒秒沈復生都可以遇險,她再忍耐不得,大喝道:“叱!!”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叫眾人都被震懾,亂成一團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扭頭盯著她。
她被那些各懷心思的目光一盯,不由得心中一顫。畢竟這些都是因為各種事端獲罪之人,其中必有大凶大惡者。她害怕,卻不敢表現出來,攏在袖子中的手緊緊握成拳頭,面上沒有半點怯意外露,高聲道:“眾位無非是怕到時候分財不均罷了。若是到時候功之大小,按每人所斬敵人頭顱數為準,斬頭多者為大功之人,眾位看如何?!”
那些雜議頓時消停下來。
有人叫道:“甚為公平!全憑各人之力!”似乎很多人都大為信服。
沈四同向漢子與那個尖嘴猴腮的人問:“二位覺得如何?”見兩人都同意,悄悄鬆了口氣。
那個漢子與那尖嘴猴腮之人,同舉起兵器再大喝:“同尋大富貴!!!!”
眾人紛紛舉起兵器大喝。
‘大富貴’一個詞,自古來叫多少人都紅了眼睛。那些本來害怕不已的囚人們被這些人感染,彷彿已經看到自己妻妾成群,廣宅豪田。聽得他一聲號令,便提著武器跟隨他的人向遠處衝去。
沈四同連忙提著自己的弓,跟在他們後面。
沒跑幾步,就發現漢子所帶的人分成二路,一路人拿著弓箭進了山林,另一路手持刀劍與囚人一起。
利慾薰心的囚人們,滿心都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嘶吼著一擁而上。遠處刺客們隊形大亂。頓時血肉橫飛,腥熱之氣如同重壓叫沈四同喘不過氣來。
她踉踉蹌蹌忍住噁心快步經過那頭已經倒下的老牛身邊,不過百步之後,就看到半邊陷於洞中的大馬車。
姬氏已經被護衛帶著退走到更遠處了。
她不敢再向前,卻又不得不尋找沈復生。手上雖然搭著弓箭,但止不住地抖個不停,完全瞄不準那些糾纏在一起的人影。
顯然在那個叫秦柏的漢子帶著人加入之後,姬氏那邊護衛們的壓力大減。他遠處安排有箭隊掩護,近處的交戰更是如虎添翼。而刺客們漸漸退敗。
沈四同在那群人中沒有看到沈復生,不得已,只得俯身在地上的死者之中翻找。心想,若是找不著他的屍體,那他一定還活著。
每一次翻過一張臉,她心中都是一滯。越接受戰場,沒有頭的人越多。
她忍不住想,萬一那些囚人之中,不乏心狠手辣的人,把沈復生的頭也割來充數呢?身上冷汗淋淋。也許他本來無事的,這樣豈不是自己害死了他?
她鼻頭髮酸。但又想:這哪裡是哭的時候!!
連忙忍著淚俯身加快了翻弄屍體的速度。查看他們身上所穿的衣服。心中碎碎念,不是他,不要是他!專注得忘記了自身的處境。驀然有什麼東西從她身後壓頂而至的時候,她也沒來得及躲開去。被一個人壓了個實實在在。
沈四同只看到自己面前有一張無比大的猙獰大臉。立馬條件反射似的驚叫起來,胡亂拿手中的匕首一陣亂捅。卻發現那人臉上表情凝固,也並無呼吸。
她想從那具屍體下掙扎出來,但人死之後分外地沉重。而她畢竟只有十歲出頭又瘦小。費盡力氣才把他掀開。看到那具屍體身後插著一隻白翎箭。她抬頭向路邊望去,沒看到射箭的人卻看到了沈復生。
他正與一個拿著血劍的白衣刺客面對面站著。
沈四同心中一驚。以為那人要殺他,慌里慌張地舉起弓箭瞄過去。
箭還未射,卻被白衣刺客所察覺。驀然轉身將手中的向她投來。
看著急急衝自己而來的飛劍,沈四同因為驚嚇站立不穩正在向後倒,腦中一片空白。那個瞬間明知道要躲開,卻連動也不會動了。等‘叮’的一聲劍被什麼打偏,‘嗡’一聲貼著頭皮插在地上,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再向那處看,沈復生已經不在了.那一處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
反到是秦柏不知道從哪裡大步走來,腰上繫著一排血淋淋的頭顱,彎身把那柄插在地上的劍拾起來。掂了掂重量,回頭看著臉色發青的沈四同,輕蔑道:“刺客們已退了。我還以為你這小子雖然長得像娘們,但有些膽色,沒料真正膽小如鼠空有一張巧嘴!這等兇狠的主意不是你自己出的嗎?現在又怕成這樣!!”
見她捂住嘴臉色發青的樣子哈哈大笑。抬頭望望白衣人消失的方向說:“看來姬公子身邊是有內賊啊!”
沈四同畏懼那些死不瞑目的頭顱,不敢看向他,忍著吐意反駁:“你如何知道?”
“沒看那小子被刺客帶走了嗎?他不是姬氏有什麼被俘的理由?一刀砍死豈不痛快。帶在身上還徒增負累不利於逃走?所以必定是他們的人。”秦柏眯眼磨梭著下巴上的鬍子,敲了敲劍身,側耳聽劍音,漫不經心道:“他必定是潛伏在姬氏身邊的細作。”眼睛卻冷冷地望著沈四同。
沈四同心中一顫,明白若是被懷疑與細作為同夥會有什麼下場,頓時不再言語。
秦柏短促地笑了一聲,轉身揪起那具曾壓著沈四同的屍體,拔下箭來,又一刀砍下頭顱。被濺得滿臉血,大笑讚歎“好劍!”提著頭快步向戰後餘生的同伴們去了。
沈四同一時沒忍住,轉身乾嘔了好一陣。皺眉望著沈復生消失的那個方面沉思。
‘王大’到底是什麼人?這又是怎麼回事?她一點也想不明白。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像秦柏所說的那樣,刺客對他無加害之意。
她望著林中被驚起的鳥群,它們盤璇於天空中,飛向遠山,漸漸變小消失在陰沉的天空之中。
沈四同想,他不是說自己曾經是一個很有權勢的人嗎?也許這些人與他有淵源,認出他來就帶他走了。這樣分別也好,雖然捨不得他,不過自己本來就與他不是一路人。哪怕再不捨得必定也是會分道揚鑣的。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但心中失落異常。他那張面孔宛若仍在眼前。畢竟那是她在這世界結識的第一個人。而在這樣的亂世恐怕一別經年再無緣得見。
甩甩頭,她想把腦中的悶意甩開。畢竟這個地方不是感風傷懷之地。誰知道那個姬氏會不會給這些人賞賜呢?自己還是快點離開的好。
她快步向壘城方向去,一路上佈滿了殘肢斷臂,也有傷者哀嚎。遠處卻熱鬧非凡歡聲笑語。有幾個人悄悄在外面浪蕩,尋找那些臉上無烙印的死人,和那些不能反抗的傷者,也不管是不是姬氏的人,砍下頭顱來系在自己腰間。提著血淋淋的彎刀,繼續向前。
其中一個冷不防抬頭看到獨行的沈四同,目光定定的灼如烈焰,臉相猙獰如惡鬼。
沈四同心中大驚,停下步子不敢再向前,連忙調頭向人多處去,但那個人卻猛然拖刀向她跑來。
沈四同大驚失色,撒腿狂奔,卻不防沒跑幾步慌亂之中一頭撞在什麼人身上,兩肩被牢牢抓住。“你就是那能言善辨的小兒?”來人問。
沈四同回頭緊張地望著停下步子的拿刀惡人,連忙對來人點頭:“是!!是我!!!”
“公子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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