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復生回頭看了她一眼說：“你自己躲好就是！我自幼從名師習了些拳腳，不會有事”。

沈四同悶頭半天，抓著他的手不肯放，道：“刀箭無眼！”想那些人必不是一般流匪，肯定是衝著姬氏去的，那樣的人手段自然要比流匪更厲害！

沈復生眼睛狠厲地一眯，飛揚冷峭，戾氣把原來陰沉的眉眼，襯得銳利如刀刃，壓低了聲音厲道：“你一躍入水的勇氣哪裡去了？一無所有的時候反而勇猛！如今卻安於現狀總是怕前怕後！姬氏能給我多大的助力你是不懂的。你想做一個普通人吃得飽穿得暖就好，但是我不想！！！在我逃亡的那天晚上先生對我說，人時時要進行危險的賭博，勝則得天下，敗則無埋骨之所。沒有這樣的勇氣，就忘記一切去做一個普通人！

你忘記前事，哪怕曾經富貴榮華權勢傾天，在你心中那都不過是過眼雲煙並不與自己相干。但是我忘不掉。因為母親與族人的鮮血時時出現在我夢中。她們的哭嚎與哀求，痛苦的嘶吼，她們**的頭顱！每時每刻都在提醒我，每一個機會都要抓住！！人負我，則亡人，天下負我，則覆天下！”那聲音中，透著無言的威壓與逆世的狷狂。

他看著沈四同良久。十七八身姿挺拔的少年，比十一二歲的瘦弱姑娘要高出許多，俯視看著自己一言不發抿嘴抓住自己的丫頭，臉色如池水波瀲灩恍惚。

之後想了想把腰間的小匕首丟給她，低頭解開衣服，把綁在身上的銀兩也都丟給沈四同說：“如果我死了……你便自去吧…當沒有認識過我這個人，去南邊，去皇都…那裡多少比北邊安定，是安居樂業之處………項圈不可露白於人前，舊事不明恐引來禍端………以後置辦田地，等長大了嫁人生子……至少也可一世安穩。”

說完，一把甩開她的手向亂戰處跑去。

沈四同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酸。驀然跺腳，衝著背影大喊著罵道：“我看你不是胸懷大志，勇而不畏生死！！你是知道自己這一世報仇無望，急著送死好叫自己安心！以為這麼死了就問心無愧！！！”

那背影頓了頓，卻沒停下來。

沈四同氣急，大罵：“每次都是這樣！！！口口聲聲說什麼‘不得不’！！你要死，那就去死吧！！早死早安省，免得你一天不死就惦記怎麼弄死自己！！！鬼才會在這裡等你！！我自當立馬把你忘個乾淨，自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將來嫁個好老公！長命百歲！！！兒孫滿堂！！！”也不管沈復生聽到了沒有，蹲下把從手中漏下來的銀兩全數貼身藏好，調頭向壘城去。

心裡憋著氣，一步步重重地踏在地上。

走了一段回頭望望，他身影已越來越小，融入遠處亂戰之中。心中更是惱怒，嘴裡罵：“趕著去送死！死了最好！誰人為你可惜不成？！！誰捨不得你不成？！！真正是好笑！”憤憤地繼續住前走，嘴裡不停念著：“真正好笑！怎麼會有這種人，什麼大仇大恨的，什麼亡人覆天下！拍電影啊？！真正好笑得要死。你以為你是誰？”

說著走著，慢慢停下步子來，拉著袖子捂住眼睛在雪地之中站了半天之後，憤憤地低吼了一聲，驀然轉頭向那喊聲震天的地方跑去。

她想，這正是自做孽，如果自己真聰明就該知道，此時應該像剛自己所說的那樣去做，帶著錢財離開去過好日子。但此刻卻因為心中那些仍然在的良心，以及複雜的情緒所驅使，覺得不能不回去。他沒有丟下自己，自己也不能丟下他。

等她跑到車隊尾部，遠遠地發現那些囚人仍伏在原地，大多數因受了驚嚇捂著頭趴在地上顫抖不已。再往前是滿地的鮮血，殘肢斷臂。幾輛小馬車上扎滿了利箭。

在更遠的地方，勉強能看到一身白色的刺客人數甚眾，想必真是誓在必得的。已將另一方人團團圍住。間隙有打鬥聲隨風傳來。看來姬氏的人仍負隅頑抗，只是情況甚為不妙。恐怕支撐不了一柱香了。

地上血跡溼滑，她又心急要找沈復生，不防摔了幾跤。身上都是血跡狼狽不堪。那種腥濃的味道，叫她胃中翻湧，只得拿圍脖敷住鼻口，忍著噁心從死去的白衣人身上撿了一隻弓，解下他背上的箭袋系在自己腰上。

舉起弓瞄了瞄遠處背對這邊的白影，終不敢射，壓抑住心中的慌亂，小聲唸叨“不要怕，不要怕！先試試”對著路邊百步外的青松，一箭射出偏了十來步遠，歪歪扭扭落在雪地上。她怔了怔，低聲說：“沒事，他們站得那麼密，射不到這個也能射到那個的！我躲在死人堆中亂射，他們看不到我，只看到箭必以為身後有伏兵，會心慌，那圈子一亂，裡面的人便可以衝出來。”又安慰自己“別怕別怕！”

身後什麼人‘嗤’地笑了一聲，沈四同緊張地舉弓回頭，卻是囚人中的一個漢子，他衣著襤褸卻沒有像別人那樣趴在地上，臉上碩大的烙字讓他看上去面目可憎。看著她的眼睛中盡是不屑。他身後也有很多跟他一樣的人。

沈四同轉念對他說：“笑什麼笑！！只要我殺得一個刺客割下他的頭來，公子必會給我重賞！”那些人半信半疑相互交換眼色。

她做勢走了二步，停下步子對那些囚人嘲諷道：“可憐你們一世為囚，今日要是姬氏死了，你們落在那白衣人手中，還不是就要殺光你們滅口。唉，我且就放了你們，你們逃走之後可要記得，這一世都要好好藏好，千萬不要被人發現抓回去，到時候連罪族人都不得好死。”說著便掏出匕首來，斬斷那些緊緊綁住他們的油繩。

聽到她這些話，囚人們紛紛低語議論。有當先幾個被鬆開的，猶猶豫豫地沒有走。躊躇不已。畢竟臉上這麼大的字，要不被人告發抓住實在太難了。

漢子冷笑上下打量沈四同，輕蔑說：“無知小兒，叫我們為了那個姬氏去跟人拼命？你可知他當我們是豬狗牛羊這一類畜牲來用？他死了才是大快人心！！！”

他這樣一說，倒有許多人紛紛附和。

沈四同惦記著沈復生心焦不已，只恨這漢子多話，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鄙夷道：“沒想到你看上去是個漢子，卻眼界如此低。你以為我喜歡姬氏？以為我是為了他拼命嗎？所謂富貴險中求！！我為的是自己！！！想那姬氏萬一脫險，到時候豈會虧待我們？！要錢財或者自由之身，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那些埋著頭的囚人們，也都心思活絡起來。只是仍然猶豫不決。

漢子遲疑了一下，說：“他身邊只有二十來騎護衛，別人恐怕來了百來人呢。就算有人回田城報信，也趕不到了。他自己都要死了，還賞賜？你想發財想瘋了不成？”

“你們這裡恐怕有上百人吧？那刺客現在也有死傷，不過幾十人耳，你們若都拿了這些屍體上的武器，衝出去還救不下公子來？只要救下公子，前罪必會被赦！還會大賞良田美妾呢！！！

囚人中發出一陣驚歎的低呼聲。

漢子雖然沒動，有許多被解開動了心思的人，都紛紛跑到死人身邊去尋找武器。但有許多被解開的人，動了心思，都紛紛跑到死人身邊去尋找武器。只是拿了武器卻不動，誰也不敢往前衝。只看著沈四同與那個漢子。

那些看上去身材壯碩面容冷峻的人，也沒有動，他們站在漢子身後。那漢子眯眼盯著沈四同，說：“你這小兒狡黠！你這是哄我們與你去賣命吧？！！你是那姬氏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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