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 章宝伽

第八一章阿福

陳長賢既然有這樣一問,沈四同到沒有立刻回答。

陳長賢繼續說:“小公子一開始必定以為是蔡氏。”

沈四同聽出他話中有話。“難道不是?”

陳長賢面目朗朗,笑說:“小公子一席話,雖然逼得蔡氏讓步允陛下主政。且心懷怨恨。但蔡氏怎麼會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跟陛下翻臉?畢竟蔡氏太后還在。陛下又是蔡氏太后所出的親兒子。蔡氏只是跋扈而已。但他若真想另立幼帝,必然就會有另新的外戚。豈不是自打嘴巴?”

“那以先生的意思,會是誰?”沈四同臉上有些好笑。

陳長賢以為她不信自己,長長吐了一口氣,抬頭看看黑藍的夜空說:“小公子,可還記得多年前對在下說的那些話?我知道你是騙我的。阿難不可能那麼說。但是後來我又覺得,你說得很對。蔡氏不死,我心不安。”最後八個字,冷森森的,像是泛著寒光的刀刃。

但那些凜凜的殺意,只在瞬間。之後便又是那個溫宛公子,笑道:“在下絕不會為他們開脫。小公子不防認真想想,誰真的想陛下死?”

沈四同皺眉想了想說:“人人都在爭後位,若照你的話來看,王都中沒有一個人想陛下死。”

陳長賢眯了眯眼睛沒有回答。

此時遠處傳來高高低低的人聲。似乎有許多人正向這邊來。

陳長賢微微一揖,口中說:“在下代阿掃問公子安,真心願小公子一路平安。”準備離開。

沈四同連忙問:“你指的是宋氏?”她雖然一向針對宋氏,但從來沒想過他真有這種心思。

陳長賢沒有回答,回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公子時間已經不多了。”轉身閃進花叢中。

沈四同被他那一眼看得難堪,不自在掩了掩胸。飛快地瞟了一眼內監,見他並沒有察覺什麼才安心。望著陳長賢走的方向,沉思不語。

難道自己猜的不對?

皇帝雖然難以猜測又喜怒無常,但他可不能死啊。若新帝即位,如今的這些寵族必然是活不了的。自己這個隨待郎恐怕也要陪葬。

一想到最壞的下場,她心中沉沉。

遠處提著燈的人很快就走到了面前,一見到沈四同,面有喜色,大叫道:“隨待郎在此隨待郎在此隨待郎無事”

沈四同被突然而來的燈光照得眼睛睜不開。以手擋面問:“何事?”

段氏從人群中大步衝過來,一把抓住茫然的沈四同上下打量。這位少年公子如玉的臉上,皆是神色惶惶。見她沒事,長長地舒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晚間去看你,一進去便看見你身邊的內待倒在地上,臉色發青,已然斷氣了左右尋找,發現他是喝了晚間的羹湯才會毒發。但一直都找不著你,我……我……”那張臉漲得發紅。

沈四同臉色微變。

段氏連忙狠狠道:“有我在,我定然徹查此事”

“徹查?人家既然要下毒毒死我,必然是佈置精妙。徹查能查得出什麼來?不過又是一樁無頭公案。”沈四同一把推開他高聲道:“你快放過我吧”

說著悶頭就向外去。

內監連忙跟上她。低聲說:“仔細腳下。”

段氏又要來拉沈四同,卻被那內監森森的目光一撇,竟然滯了滯步子。但還是咬牙追了上去:“你是何意?”

沈四同猛然停下步子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何意?除了蔡氏,誰會這麼想我死?若不是你刻意如此,蔡氏雖然恨我,怎麼會非要我死不可?人家的女兒,是打定了主意要嫁宋氏的。誰擋在路上,就是自尋死路。雖然只是草草一言,還未正式下詣,不過蔡氏是自知不能勸皇帝收回成命。即收不回成命,難道還不能叫這婚賜不成嗎?你到底為了什麼這麼恨我?你若恨我家奴兒打斷了你的腿,那你索性將我的腿也打斷了做數,不必如此做態。”

說著伸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將那個被他撿回來的珠子狠狠丟在他身上:“我不稀罕誰為我好。我只求公子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只要你在,定然是沒有好事”

在場的人皆是愣住。

內監連忙去扶沈四同,口中說:“小郎君醉了。小郎君醉了。胡言亂語。”

段氏臉色發白的。愣愣站在那裡。

沈四同也不理會他,由得內監扶著自己向外去。

內監見她著實氣得厲害,低聲勸謂:“何必如此?萬一給人聽見——”

“那些人都是他的人。他雖然心思單純,但生怕我有事,必然是不會讓他們亂說的。”沈四同沉聲說。

內監沒有再說話。

直到確定身後人看不見這邊,沈四同就停下步子,她回頭打量這個內監,彷彿一絲一寸都不能馬虎。

內監略略垂眸站在那裡,不說話任由她打量。

“我見你非愚蠢之人。這樣一個人,卻是個漿洗奴,難免奇怪。你在我面前也毫不掩飾。不怕我懷疑你?在聽到這麼多事之後,也不害怕我殺了你?”沈四同問。

“只要奴心中無愧,行端影直,又有什麼好怕的呢?奴顯示聰慧,小郎君才能覺得自己挑對了人。”內監躬身答“再者聽到的這些事,只要公子不怕讓我聽,我又有什麼怕。”

沈四同想了想,點頭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你是不會害我的。但其實我很怕的。因為姬婁總是教我說,人不能感情用事。”

內監臉色微變。

沈四同雖然是這麼說,但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制約他的辦法來。籠袖在胳膊上搓了搓。又在伸手在耳朵後面搓了搓。卻沒搓出什麼來。

以拳掩嘴輕輕咳了一聲,才想到荷包裡還有顆黑糖豆。

冷麵將它拿出來,逼著他吞下去道:“一天領一次解藥。要是我的事被別人知道,第一個就死你。”

內監冷不防被塞了個東西下喉,嗆得咳嗽好半天也沒緩過來,幾乎像要咳死了似的。

臉漲得通紅的,喘著氣說:“奴不敢。奴誓死追隨公子。”

沈四同見他面露驚色,心裡想笑,勉強繃著臉說:“甚好。那你從今日起,就叫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