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 章宝伽

第七五章 三姓

遠遠那個聲音淡淡道:“那就抬他來。”

沈四同敢怒不敢言,硬做出一臉恭敬,扶著大頭被人抬著,跟在皇帝身後。

出屋後,四處打量這陌生的庭院。非姬氏院,亦非宮中。

“你為什麼捨身為孤擋石,又為什麼想跟在孤身邊?”皇帝開口道。但還未等她回答,立刻又說:“孤要聽實話你既然從此身為孤的隨待,以後就給孤說實話。別跟孤說什麼為了‘姬氏之榮耀’這一套”那音帶著隱隱倦意。

沈四同怔了。她從多少年開始,折騰到今天,幾乎都要忘記實話怎麼說的。沉默片刻道:“臣不敢說實話。”

“那你試試說謊哪怕你是護帝之星,孤也絕不能容”皇帝不回頭,也不看她。但一字字重地有聲。帶著濃濃戾氣。

她左右為難,憋了半天之後,終於開口道:“只要在陛下羽翼之下,便不會被天下人欺負。

臣不過想吃飽穿暖、長命百歲,不願意顛沛流離,被人視為豬狗。更不願意無聲無息餓死在陋巷之中。

只要跟隨在陛下身邊,就算陛下以後要臣死,抄家斬門也好,臣也是風風光光地死,來看熱鬧的人會將皇都街市塞得水洩不通。人人都知道,我是一個什麼人,活了多少歲,為何而死。”

她說完,注視那個前面不遠處的後腦勺說:“陛下,這就是實話。”

年輕的皇帝猛然停下步子,深沉地注視她。

遠處有僕急急小跑過來,高聲稟道:“地方官已候於前廳。”

沈四同怔了一下:“地方官?”

“你以為我們在皇都嗎?”皇帝回頭望著遠處燈火通明之處,那就是前廳的方向,面色陰沉:“我們正在去狩獵的路上蔡氏那老東西,竟然說,禮即成,若遇到小險而畏縮,恐天下人笑我王族膽小如鼠,非王族之風泱泱臣子中,沒有一人人敢為孤說話”

他冷笑了一聲,回頭看向沈四同:“若能平安回到王都,孤許你,以後若要你死,必給你最熱鬧的死法。”

側臉有幾些孤寒。

這,這恩賜?沈四同僵著臉,幹扁道:“謝陛下”

皇帝嗤笑了一聲,轉身拂袖快步向前“看看最後一批來為孤送行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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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四同還在暗歎‘護帝星’這三字竟然有這樣大的作用。又對此有幾分存疑時。燈火通明的大廳已在面前。

門口的素以秋見到皇帝的身影,連忙高唱了一聲。廳中喧鬧聲頓時消失。

皇帝快步進廳中去。

廳中眾人,皆伏於地不敢抬頭。

皇帝上塌,眾人才慢慢起身。

沈四同被抬至他身後坐定。偷偷伸頭,看向廳中逐個上前見駕的官員。有僕拿起名冊,一個一個地唱起名來。但其中多是蔡某某或是隨某某。或有雜姓,但少得可憐。

聽得她也心驚,要多少年,這兩姓才能長得如此枝繁葉茂,連出了京都,都仍然全是二姓人家。

也難怪皇帝被逼成這樣她想著,偷偷看向皇帝,他到是一幅波瀾不驚的模樣。臉上是她從沒見過的溫和笑意,彷彿只是有些身份的俊美青年而已。半點也看不出是個記恨又陰狠之人。

沈四同聽著那些人自報官爵,發現此處應該是離皇都不算太遠的汾南。官員們講話,都仍然帶著皇都的腔調。

她聽不到一會兒,就在那軟綿綿的報官名中走神了。覺得包頭粽子裡面癢癢的,忍不住伸手去摳。

不知因為疲憊,或是傷的原因,還有些昏沉。

廳下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幾分好奇。恐怕他們也沒見過,頭被包成這樣還被抬出來伴駕的人。

但沈四同姿態悠然,在那有節奏的聲音中,不能剋制地打起瞌睡。

起先身邊跟著的醫者,見她在此時竟然打瞌睡,急急拉她,後來發現皇帝無暇顧及,並不理會這要命的待郎。他也就倦怠了。畢竟這種傷是會嗜睡些。

但沈四同只迷迷糊糊咪了一小會兒,便察覺有什麼人在拉自己。一驚之下以為是皇帝,連忙扶頭正襟危坐,彷彿剛才自己不是打瞌睡,只不過低頭在研究袍上花紋。

卻卻發現廳中仍是那無意義諂媚奉承聲。除去時不時有一二個廳中之人向她看。皇帝並無察覺。

從她這裡看,他側臉看上去略略顯得有些厭倦。手指在膝上急促地敲著。似乎想早些結束,又不得不忍耐。

沈四同回頭,順著袖子後望,對上一雙亮噌噌的眼睛。不由得在心中腹誹:又是他

那公子面有厲色,皺眉對她擺手。彷彿叫她不要睡了。

沈四同一見他便怒上心頭。冷冷扭過頭只做沒看到。

沒料到,還沒等她擺好課堂偷偷睡覺的姿勢,她那長長的衣袖,又被坐在不遠去的那個人拉了拉。

沈四同忍著,不去理會。只當那袖子不是自己的。

身後卻又響起小小的叫聲來。

“別睡”他昂首挺胸坐著,姿態傲然,彷彿這樣才能達些官員面前維持王族的威儀。一隻手在偷偷拉她的衣角,竭力保持嘴唇不動。不停地小聲叫:“別睡”

那些陪同出獵,跟隨在陛下身後的貴胄公子紛紛忍著笑。

沈四同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招惹到這麼個冤家。平聲靜氣,開口道:“謝段公子,但我雖然有傷在身,也還能勉強支撐,不必回去休息。”

聲音不大不小,沒有影響到廳中談話,卻也剛好讓皇帝聽到。

皇帝微微撇了一眼身後,段氏驚得連忙收手。

等皇帝回頭繼續聽濤濤不絕的官員自誇的述職之言之後,貴胄公子們紛紛欲笑,但忌諱廳中與這邊對面而坐的人,低頭聳肩。

段氏回顧四周,狠狠地瞪她。忍了忍,但還是低聲說:“讓他們看見有失體統禮儀?”

沈四同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暗忖:我這生死一線剛掙扎回來,還被人把頭打成這樣,現在還暈著不說,人都要暈死了你跟我還講禮儀?

索性不理會他。

但少年真是有著可怕的堅定意志。

等衣角再次被拽的時候,沈四同終於忍無可忍,她略一思索,也不管廳中有沒有人在看,回頭狠狠瞪了一眼段氏之後,驀然低聲叫道:“啊——”然後翻白眼暈厥於地。

段氏被她嚇得打了個嗝。

被驚動的皇帝回頭,向醫官驚道:“怎麼會如此?難道頭疾復發?”在場官員也紛紛離席。有幾個想說什麼,卻被人制止。貴胄公子們個個面色古怪。

跪坐在沈四同身邊的醫官,萬萬沒料到她會大膽如此。此時恨不能自裁,又驚又怕,只假做為她把脈,即不敢說實話。又不敢說假話。

吱吱唔唔半天之後。還是皇帝先問道:“只是昏厥而已?或只因太過疲憊了嗎?”

他才聲音顫抖,抹著汗連連點頭。

“噢?”皇帝長嘆了口氣,似乎深信不懷疑,隨即對眾官道:“今日就如此吧。孤有些倦意。”

那些官員們議論紛紛。幾個異姓不知道湊在一起說些什麼,面有興奮神色。隨氏與蔡氏卻是十分不悅的樣子。

但既然皇帝這麼說,眾官雖意猶未盡,但只得跪送。

一行人出廳不過數步,裝死的沈四同感覺到步攆停了下來。

似乎有什麼人將臉湊到她臉邊,細細打量探究。

沈四同差點就要以為自己被拆穿了。但是想到先前被詐,硬著頭皮裝死到底。

雖然知道這種小事,他頂多小懲,不會將自己如何。但還是有些緊張忐忑。

好在馬上隊伍又繼續向前。

她一路裝死,直到被抬送上床,蓋上被子。被灌完藥。

聽著室中寂寂,無半點人生之後,才悠然長長地舒了口氣。終於可以安安穩穩睡著了。

但她一睜眼,卻對上一雙正盯著她的眼睛。

她驚得短促地叫了一聲之後,驚訝看看四周道:“陛下臣……臣…臣不是同陛下在席間嗎?…”連自己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多年來鍛煉出來的厚皮。

那眸中帶著一絲嘲諷。

沈四同心中一寒,想到他不久才要求自己不要做假,連忙正色高聲道:“臣見陛下面有倦色。是以如此再者‘隨’與‘蔡’實在自大無狀如此深夜竟然硬讓陛下陪著他們說那些無用之話”

說著坐起身,將那大頭微微向下伏:“請陛下恕罪。小臣絕不敢再犯”

皇帝平靜收回目光,冷哼了一聲,挑眉眯眼看向沈四同道:“孤看你不只是如此。你還想讓這些人知道,如今不是二姓,是三姓讓那些有心之人,別投他主。”

沈四同暗中嘀咕:你不也是為這個才抬我去嗎?難不成沒有護帝星,你如今連客也不敢一個人會?

但誰叫這個人是主子

沈四同面帶深深悔意,口中情真意切高聲道:“臣知罪”

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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