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是誰?
內監似乎十分意外,但立刻不卑不亢道:“奴惶恐。定不負小郞君厚望。”
沈四同見天色不過片刻已暗下來,夜色降臨。整個整衣袖,開口道:“起來吧。天色暗了,我有些倦,回去吧。”負手挺腰,眉宇冷淡。與之前頹然判若兩人。
太監連忙爬起來躬身稱:“是”。
大步上前口中道:“小郎君小心腳下。”恐怕她看不清腳下的路,扶著她的左手,帶著她一路繞回後院,再從西門出。
沈四同自幼摔得半死也是自己爬起來,除了西掃,還沒被人這麼照顧過,不由得偏頭抿嘴笑了笑。覺得他有些小題大作,但也並沒有收回手。
這內監雖然長得普通,倒也沒有一般內監的娘娘腔。身形也比沈四同還要高。只是略瘦。手大而粗糙關節突出。此時眼眸中到是比之前多了些神彩。
夜風習習,兩人在重重花影下緩緩而行。別的院中燈光燦爛,倒顯得此處更加寧靜。
但至半路,越過花園時,突然一陣飄渺的嚶嚶哭聲,從月色下影影重重空無一人的花園中來。好不淒涼。
沈四同嚇了一大跳,頓時覺得背上寒毛倒豎,她飛快地向前走了二步抓住那內監的手臂,低聲問:“……你……有沒有聽見什麼?”
兩人在黑暗中捱得那麼近。太監微微側耳一聽,拍拍她緊緊抓著自己的那隻手背說:“是有人在哭。”
原來是人。沈四同這才鬆了口氣,放開他的手。連忙不著痕跡退二幾步,有些侷促地乾咳了一聲,冷淡說:“去看看是什麼人。深夜在此啼哭”
內監嘴角微微上翹,臉上有些笑意。說:“是。小郎君,奴這就去。小郎君稍安。”
他才向前走了幾步。
沈四同回頭看到黑洞洞的迴廊口,被一陣冷森森的風吹在脖子,不由得又後悔起來。
她說不出自己怎麼別的都不怕,就是越來越怕黑。但是每每一個人處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就不由得回想起以前那些刀光劍影,瞪目橫死的人。
“站住”她高叫了一聲,見內監停下,連忙小跑跟上,口中冷冷道:“我陪你去好了。”
內監在黑暗中說:“小郎君仔細腳下”伸手摸索著扶住沈四同的手。
沈四同覺得,他怕是看出自己害怕來了,頓時有些尷尬,甩開他的手,口中有些怒意,道:“我難道是個路都不能自己走的廢人?”
話一出口愣了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只管帶路就是。”語氣到是緩和了些。
“是。”內監說:“小郎君,其實是奴在暗中看不太清楚。所以想小郎君相扶,請小郎君恕罪。”
“無妨。”沈四同訕訕說著,隨在他身後,兩人在花間轉了一轉,才看到有個小小的人影跪在碎石徑邊上。藉著別院的燈火,到是隱約看得出是個小女奴,不過十歲出頭的樣子,抽抽嗒嗒地哭著。
聽到有人走過來,連忙把眼淚擦乾。連哭也不敢哭了。拼命忍住。
直到沈四同走到她面前蹲下,她才看清來人是誰,她連忙伏拜:“……隨待郎……幫奴說說好話吧。”
她嗚咽著伸手抓住沈四同的袍角:“她們都說小公子是好人,小公子幫幫奴。幫奴跟隨姬說說好話,叫她不要趕奴走。”
那一張小臉上全是淚,可憐巴巴的仰望著她。“求求小公子。求求小公子奴家有還有幼弟老母親,她不得已才賣我為奴,若是能留在隨姬身邊,才能多賺些賞錢。不然弟弟會餓死的。”
她說著不能自抑地大哭起來。
沈四同從袖中拿出手帕來給她,溫和問:“你做錯了什麼事?”
女奴低聲抽泣說:“姬問奴,小公子好不好看……”
沈四同不由得笑,這還真是隨女能問出來的話。“那你怎麼說。”
小女奴委屈說:“有姐妹告戒奴說,不可以在姬面前說別人好看。所以奴答,不好看。但姬不高興,奴只得改口。後姬又問,隨待郎……”
“我明白了”沈四同打斷她的話,沒有再聽下去。笑了笑搖頭。只是為了這種事而已。
小女奴邊哭邊說“奴不知道哪裡說錯了。隨姬叫奴跪在這裡,不必跟著她了。”
她放下帕子又抓住沈四同的袍角:“隨待郎幫奴說說好話吧。奴再也不敢犯錯了。”
沈四同沉吟了一下,站起身,笑了笑:“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什麼要幫你說話?”
女奴愣了一下,不明白她怎麼轉變得這麼快,喃喃說:“……隨待郎是好人……”
沈四同拂了拂袍角,淡淡說:“若是人人都說一聲我是好人。我就要去幫她。豈不是忙也忙死了?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人?你還是早些回管事大嬤處,再尋去處吧。又何必強求。”
女奴神色驚愕,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但還是大聲說:“隨待郎若幫奴,奴必感恩戴德。隨待郎若不幫奴,那奴就跪死在這裡。”
“世上最蠢,就是你這種以自己的命要挾別人的人。”沈四同冷笑:“就算你在這裡跪死,也只是徒增個冤魂。更無一人惋惜。你要跪便跪、要死便死吧。又與我何干?”
女奴愣愣望著她。喃喃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什麼來。
沈四同扭頭向內監道:“走吧。”
內監連忙上前,在前引路。
走了一段,沈四同停了下來。站在花影中回望,那小女奴又哭了好一會兒,才不甘願地抽抽嗒嗒站起來,彳亍地向外去。
內監注視著沈四同的側臉。見她扭頭過來,連忙低下頭佯做無事。口中說:“她這點小事也無法應付,罰跪是小,萬一留在那兒,遇到大事,恐怕丟的就是性命。小郎君是為她好,又何必枉做惡人。”
沈四同不以為然扁扁嘴。隨後微微嘆了口氣,到是有些想念起西掃來。
內監撇臉向一邊,臉上有些笑意。
此時,有什麼人哧地笑了一聲。笑說:“小公子還是像多年前那麼刻薄。但也越來越像姬大公子了。”
內監連忙伸手擋在沈四同身前,高聲問道:“何人?”沈四同看著身前的內監高高背影,怔了一下。
一個漆黑的人影從黑暗處走出來。臉上是溫溫笑意:“小公子好久不見。”
“是你。”沈四同十分驚訝。
內監退讓開。不動聲色望著來人。
沈四同不由得笑:“先生不在王都府中教授大哥,怎麼反到在這裡呢?”
“在下是為小公子來。”
陳長賢見沈四同不出聲,繼續說:“在下時時記得,數年前小公子救命之恩。所以也想著,有一朝一日,報答小公子。今日來就是為此事來”
沈四同雖然之後與他同府而居,偶爾也有照面,但素來兩人就像是陌路之人那樣。他今日突然提起來到是讓人覺得奇怪。
陳長賢看出沈四同的疑慮,臉上笑得溫和,說:“只問小公子一件事。小公子以為,狩獵出行大典之後行刺的人,是誰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