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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宇霖微踱了兩步,拉開了書架第二層的一個小格子,稍微找了一下後,便從裡面拿出一瓶半透明的小瓷瓶,一眼看去裡面裝着一些不知名的液體。

秦雨本覺得脖子上的傷並不算多大的事,不用上藥隔個幾天就會慢慢淡去的。只不過慕宇霖的語氣無形中帶着一種難以拒絕的威嚴,再加上她也知道他並無惡意,想了想後,也沒有說什麼,依言朝他那邊走了幾步。

“你自己上藥不方便,我幫你吧。”慕宇霖自然的說著,然後也不等秦雨答覆,自行便打開了瓶子,準備替秦雨上藥。

他的神色沒有半絲的異常,彷彿一名真正的醫師一般,很是嫻熟的做着自己認為最理所應當的事。而剛才的話不是詢問只是一種告知,對於他來說,這種告知已經是一種習慣。

秦雨沒有出聲反對,一則慕宇霖這種舉動並不是第一次,二則她的心中也並不排斥,甚至有種朦朧的親切感。

他曾說過,沒有其他人在場時,不必太過拘束。這句話秦雨一直都印象深刻,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她能深深體會到他心中的那份孤寂。

做為帝王,身旁所有的人對他有的只是恭敬與畏懼,而無其他。哪怕是親近如同王之順,再怎麼樣內心深處更多的是對他的敬畏。畢竟他是帝王,沒有誰敢真正放開心門與他相對。

那種無形的束縛帶給他的只能是孤寂,越是到了權利的頂端,這種孤寂便越是深刻。秦雨內心深處有種淡淡的憐憫,特別是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他的側影時,那種說不出來的悲涼更是讓她有種感同深受的體會。

他雖是帝王,但同樣卻也是一個凡人,凡人的七情六慾亦同樣在他身上留下腳步。或許他會刻意的去淡化這種感受,甚至去習慣於孤寂,可越是這樣,內心深處那種對心靈交流的渴望卻越是比其他人要濃烈得多。

他有忠臣,有死黨,甚至於有永遠不會背叛他的組織與力量的存在,可是他卻不一定有真正的朋友,特別是能夠心靈相通,能夠讓他覺得不會孤寂的人存在。

這樣的人若一輩子都這樣過也並沒有什麼多大的問題,畢竟以他的身份與地位,承受孤寂是必須要學會的,但對於秦雨來說,這樣的人生實在是太過可憐。

她有自知之明,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可能化解他的那份孤寂,沖淡他身上那份濃濃的悲涼,可無形中她卻覺得若是能夠讓他偶爾放鬆一下,體會一下普通人之間的相處的話,對他來說未曾不是一種心靈的放鬆。

至少,她清晰的聽到了他像個普通人一般以我自稱,最少他此刻並不在意那一套所謂的拉開他與所有人之間的禮儀。也許這無形之中他亦是在讓自己一慣緊繃的神經適當的放鬆。

秦雨沒有做任何多的舉動,脖子上輕輕涼涼的感覺讓她覺得很是舒服。直到慕宇霖擦完最後一處淤青,從容不迫的收回手後,她才輕輕的朝他說了聲謝謝。

這聲謝謝除了發自內心的感激之外,不再包含任何的東西,就像是兩個極為熟悉的朋友間最普通而真誠的謝意。

慕宇霖聽到這聲謝後,微微笑了笑,看向秦雨的目光愈發的明亮。目光再次掃過那處淤青後,笑容很快便收攏了起來:“倒不會有什麼影響,只是能淤成這樣,只怕不是隨隨便便能掐出來的。”

秦雨聽罷,沒有馬上出聲。進來這麼久,慕宇霖從頭到尾並沒有直接問她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不問並不代表他不想知道,畢竟關係到了趙子青,他怎麼可能會不在意。之所以沒有出聲詢問,只不過是想讓她自己主動說罷了。

慕宇霖不同於王之順,就算現在她不說的話,他也會有辦法弄清楚一切。秦雨心中微微有了計量,此事自然是不能對他有所隱瞞。更何況她現在算是與趙子青完全公開敵對了起來,以趙子青的性格,回去後指不定會再做出些什麼不利於她的事來。

所以,她也沒得選擇,只能將事情說出來,只有這樣,慕宇霖才有可能出手,無形中成為她的一種保護。這樣趙子青才沒有可能輕易的再次出手危害到她。

當然,說歸說,只不過有一點她卻心中明白,不論對誰,現在的她只是秦雨,只能是秦雨。雖然慕宇霖看上去對她並沒有什麼危害,可是這世間的兇險豈是如此簡單明了的?若他知道自己不僅是秦雨,還是柳如雲,若他知道真有所謂的重生的話,最後會發生些什麼,誰也不會知道。

哪怕是最為信任的人,她也不敢下這麼大的賭注,更何況現在她與他之間並沒太大的關聯。

這此念頭快速的在腦海浮現,而至始至終,她臉上的神情卻沒有任何的改變,只不過略顯安靜罷了。

慕宇霖略停了一會,見秦雨沒出聲,心中自是明朗。他也不急,以秦雨的心思自然不需要他多說什麼。

目光再次掃過,只是覺得此時的秦雨比之上次見面時有了不小的改變,一開始他還有些模糊,並不太清楚到底是哪裡不同了,而現在他恍然大悟,那樣的改變源自於內心,就像一個青澀的少女慢慢走向成熟一般,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收回注視的目光,一抹滿意悄然無聲的擴散在眼中:“會下棋吧,過來坐吧。”

說完,他不再看秦雨,徑直朝一旁的棋盤走去,除了王之順以外,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同其他的人下過棋了。

秦雨見狀,沒有多說,依言走了過去,等慕宇霖落坐後,在另一側輕輕的坐了下來。

下棋,她並不是高手,卻也知道真正的高手是可以從對手下棋的方式中看透與之對弈的人來。

只是,這並沒有讓她產生遲疑,手執黑子,她率先落子,從容而行。以慕宇霖的智慧,根本不需要藉助其他的東西,看透一個人輕而易舉。所以,她並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地方,因為她清楚的知道,在這樣的人面前,坦誠才是最好的辦法。

很顯然,她並不是他的對手,雖然他只不過是用了七成的功力,但黑子明顯已經落入下風。只是這種輸贏對她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微微思索了片刻,便邊下棋邊將剛才在竹林里發生的事情從容不迫的說了出來。

在此事上,她沒有做任何的隱瞞,包括趙子青為何單獨見她,包括她在趙子青面前是如何解釋與柳如雲之間的關係等等,她都一五一實的說了出來。

她並不知道以慕宇霖的心思,會不會相信她所說的與柳如雲之間的關係,更不知道他是否會如同趙子青一般產生那般的懷疑,只是她卻隱隱有種感覺,不論慕宇霖是否會有疑慮,但卻絕對不會如趙子青一般因此而起殺意。

當她說完最後一句話時,手中的棋子也輕輕的放回了棋盒:“我輸了。”

雖然她還可以接着下,但是哪怕能夠再多走幾十步,但卻已經無力改變最後的局面。果斷的認輸,此時卻是另外一種睿智的表現。

慕宇霖亦放下了手中的棋,目光從棋局上收了回來,再次看向秦雨。剛才秦雨的那翻話倒是讓他吃驚不小,下意識里他覺得秦雨並沒有說謊,只不過卻總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淡淡的從腦海滑過,然後快速的消失。

但是,這已經足夠了,這些應該算是秦雨最大的秘密了,此時能夠對他說出來,最少說明她還是信任他的。或許她說出這些還有一些其他的考慮,比如說想通過他而自保什麼的,但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相反更是對秦雨多了幾分欣賞。

他沒有馬上出聲,片刻之後這才朝秦雨說道:“你似乎很了解他。”

秦雨沒想到慕宇霖竟會說這麼一句話,一時也弄不明白他說這話到真正的目的是什麼,遲疑了片刻這才很有感嘆的說道:“我不了解他,也許這世間沒有誰能夠真正了解誰。就連自己對自己的了解也是一天一天的在發生着改變。”

此話一出,慕宇霖頓時也沉默了起來,他不得不承認秦雨這幾句話說得很是在理,了解一詞聽起來簡單,但真正要做到卻難於上青天。什麼都是在不斷的變化之中,甚至於連自己也一樣,對自己尚不能說真正的了解,更何況是對他人。

也許,這所謂的了解只能是最大的接近,而無真正完全融合的一天。

良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似乎各自陷入了沉思,書屋內安靜卻也並沒有異常的氣氛,反倒有一種難以察覺的融合。

“秦雨。”慕宇霖終於出聲了,其時並沒有沉默太久,只不過感覺卻像是過了很長很長:“在你來之前,我剛收到消息,張元初已經中計被抓了。現在刑部已正式接手此事,最多再過一個月你父親便可正式翻案,秦家也能平反。”

他的聲音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因為他很清楚,雖然這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可對於秦雨來說,那麼多親人都已不在,終究只能是略感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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